第 7 章 狼心狗肺章家人(1)

一世瓶安 - 第 7 章 狼心狗肺章家人(1)

“跪直!”

随着喝斥聲,一板子打在後背,章瑜婷不禁挺背

動手的是柳嬷嬷,柳氏的女乃娘,為人刻板、行事嚴肅、重視規矩,很得父親看重,由她來執行命令,章瑜婷沒有松懈的機會

風從祠堂的窗口吹進來,她身子瑟縮,冷得牙關發顫,她身上衣服濕透,青磚地上漫開一團水漬,越跪越冷,她感覺自己被冰凍,幾乎失去知覺

連衣裳都不給換,可見父親對她有多麽痛恨

為了疼愛的庶女,嫡女成了草芥,這樣的父親,她怎還能心存希冀?

她不怕的,反正跪祠堂的經驗豐富,了不起大病一場,只是可惜給母親積攢的玉瓶漿掉進湖裏……

其實心酸得厲害、很想哭,可章瑜婷卻是倔強地憋住,不讓自己掉淚,因為她明白得緊,在父親眼底只有柳姨娘和章歡婷的眼淚才值錢,而她的淚水……怕是視若無睹閉上眼睛,默背着師父給的醫案,她用分心來緩解身體不适

她不允許自己傷心,她逼迫自己認清……不值得的,不值得為父親的偏頗傷心,母親不能沒有丈夫,但她可以的,她可以沒有父親,或許……她從來不曾擁有過父親

真的真的一點點委屈都甭受,那個傻到跑去争取父親青睐的傻姑娘早就死亡,那個渴求父愛的笨蛋已經毀滅,她不會在乎……

章瑜婷驕傲地擡起下巴,驕傲地把淚水吞回去,既然父親心裏沒有她,她心裏當然能把父親抛棄

抛棄了、丢掉了,從今天開始,她的生命裏只有母親,只有師父、師兄,再沒有父親這號人物

她一面吸着鼻水,一面告訴自己不要哭,她一面在心底告訴自己不要再渴求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一面背着醫案,只是腦子越來越昏沉,心跳得越來越紊亂

即便如此,她還口口聲聲叮嘩自己別害怕,早晚有一天,她會把感情整理幹淨,再不幻想、不迷茫、不奢求……

“跪好”

瑜婷緩緩轉頭、望着柳嬷嬷那張嚴肅的臉龐,突地格格輕笑起來

一個無寵正妻,一個備受愛憐、擁有子嗣的平妻,從此柳氏将在章家橫着走,那麽柳嬷嬷的身價也會跟着水漲船高吧?

在這種情況下,自該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合理……

板子又高高舉起,章瑜婷轉頭,淡淡望着牌位,章家先祖亦冷冷俯瞰……

如此一個時辰過去,再一個時辰過去,膝蓋奇痛無比,為了讓自己分心,她又開始背醫案,背本草綱目,柳嬷嬷的板子接連落下,她卻感覺不到疼痛,地在轉、天在轉,眼前景象漸漸變暗,身前出現一個大坑洞,咻地将她吸進去“娘……”章歡婷張開眼睛,立刻放聲大哭“我沒偷大姊姊的珍珠簪子,真的沒有”

墨然見病人清醒,從床邊退開,眉心微蹙

小章魚的珍珠簪子?他與白景對望一眼

見女兒清醒,柳姨娘破涕為笑,章政華快步奔至,将女兒抱進懷裏

柳姨娘柔聲道:“沒事了,歡兒醒來就好,你差點兒把娘吓死”

章政華安撫,“歡兒喜歡珍珠簪子,跟爹說一聲就行,爹給你買”

“那是萬珍坊的,而且大姊姊那支簪子只做了兩支,另一支在相府姑娘手裏”她嘟嘴說

聽到萬珍坊三個字,章政華閉嘴了,錢再多他也只是個七品小縣官,只能乖乖排隊,恐怕排到明年也買不到

章政華于是說:“你把珍珠簪子留下吧”

“簪子是我的了嗎?”章歡婷驚喜

“對,是歡兒的,瑜兒推你落湖,自該給補償”他心疼地揉揉女兒頭發,不過是支簪子,值得弄出這麽大動靜,這個方氏對庶女太刻薄,瑜兒太惡毒

“太好了,謝謝爹,可是……”她猶豫片刻後道:“推我的不是大姊姊”

她不喜大姊姊,卻更讨厭二姊姊,如果不是她挑撥離間,大姊姊哪會處處針對自己?反正大姊姊已經受過罰,也得讓二姊姊吃點虧,她才不冤

“不是瑜兒是誰?”章政華詫異

“是二姊姊,她非要冤枉我偷簪子,可簪子真是撿的,不是偷的”她再三重申

是美兒?該死!

當初他聽見丫鬟報信,就認定錯在章瑜婷,想着章瑜婷為一支簪子,就把親妹妹推下湖,章瑜婷的心是什麽做的?年紀輕輕就如此惡毒,長大之後還得了?

登時怒氣沖天,看到章瑜婷就給了一巴掌,又吩咐責罰,後來方氏求情,他始終不肯松口,還盤算着将此事鬧大,好與方氏談判,令她慎重操持扶雲娘為平妻一事,沒想到是他弄錯了,這樣方氏會善罷甘休嗎?

捧緊眉心,他擔心方氏借題發揮,但是再擔心終得面對……

章政華嘆道:“來人,去将大姑娘放出來”

“是”柳姨娘的貼身丫頭屏兒拿起鑰匙,領命而去

墨然、白景想也不想,随之跟上

祠堂前方,白芷、白芍急得團團轉,兩人來回踱步,看得人頭昏,方氏和心月複丫鬟紫兒、青兒坐在臺階上,一日加上一夜,她們不肯離去

紫兒滿月複抱怨,老爺明知夫人體弱,怎如此狠心,任由夫人再三懇求也不放姑娘出來?

門裏,聽着打板子的聲響,那板子一下下全打在夫人心頭上呀

青兒給夫人倒杯熱茶,伺候夫人多喝兩口,再攏攏夫人身上的被子

地上涼、夜裏更涼,夫人已經咳一整個晚上,喝再多熱水、吞再多湯藥,都止不住咳嗽,瞧着夫人眼下發青、心力交瘁的模樣……她也忍不住想罵人,難道老爺真要寵妾滅妻,真要把柳姨娘和二姑娘給擡到夫人、大姑娘頭上?

主仆緊蹙雙眉,抿直的唇發白,隔着門,她們聽見柳嬷嬷對章瑜婷的吼叫,越發心焦

遠遠地,墨然、白景看見方氏幾人,連忙加快腳步,到了近處,墨然見方氏臉色慘白、嘴唇發紫,告罪一聲,便抓起她的手腕細細把脈,這一號脈,兩道濃眉蹙起

方氏輕道:“我沒事,但瑜兒……”

“夫人放心,章大人決定放小師妹出來了”白景搶着回答,不滿地觑一眼還在後頭、慢吞吞挪步的屏兒

屏兒恨不得一步當三步走,多拖點時間讓大姑娘再吃點苦頭,好教她明白,等姨娘擡為平妻,三姑娘身分可就半點不輸了,往後看誰還敢欺淩

眼看墨然表情凝肅,白景心頭一緊,章夫人情況肯定不妙

小章魚旁的不在乎,就在意她的親娘,經過一夜折騰,不曉得又得喝多少藥才夠,小章魚知道後、肯定要心疼了

她是為了方氏才跪求師父收徒的,他還記得當時她天真道:“我要學醫,要讓娘親活成千歲老人精”

他卻只覺得小章魚很傻,再好的醫術,也救不回無命人,她的娘啊……在這章府,早晚會熬得油盡燈枯

倘若真到那天,沒有母親護着,再加上章大人那樣的親爹,小章魚日子還過不過了?

白景越想眉頭越緊皺,到那時候……把小章魚抓回家吧,有他護着看誰敢動

知道女兒要放出來了,方氏松口氣,身子癱軟、倒在丫頭身上

墨然柔聲安慰,“夫人別急,小師妹見您這樣會難受的”

方氏明白,自己肯定虛弱極了,這模樣萬萬不能讓瑜兒瞧見,否則她對相公的怨對心定會加深,但是不瞧一眼,哪放心得下?

這時,磨磨蹭蹭的屏兒終于走到祠堂前,鑰匙插進沉重的大鎖,接連轉幾下,終于打開了鎖,兩扇沉重大門往裏推

屏兒細聲細氣道:“老爺讓大姑娘出來”

他們跟在屏兒身後,看見章瑜婷倒在蒲團上,整個人縮成一團,也不知道是睡了還是昏着,柳嬷嬷高高舉起的板子竟然又要落下

白景怒火中燒,推開屏兒直沖進屋,想也不想地一腳踹上柳嬷嬷,她接連退開數步,直到後背撞牆才穩住身形

墨然将方氏交給青兒、紫兒,自己快步進屋,蹲到師妹身前,為她號脈,這一把脈,平靜的表情出現裂痕,對着柳嬷嬷冷笑道:“這位嬷嬷不簡單吶,要把主子打死是嗎?”

打死?方氏心跳飛快,這是相公下的命令嗎?章歡婷還沒死,他就急着讓瑜兒償命?怎麽可以,瑜兒是他的親骨肉啊,虎毒不食子,為了柳雲娘他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心情激蕩、一口氣喘不上來,方氏暈過去

“夫人,您怎麽了?”

青兒驚喊,祠堂裏亂成一團……

腿腫了,膝間像有幾百根針同時戳刺,受寒了,她感覺自己被放在火爐上烤,全身傷得厲害,因為刺刺辣辣的疼痛感不時升起

章瑜婷不想張開眼睛,不想看到排得密密麻麻的祖先牌位

因為那會提醒她自己頂着什麽樣的姓氏

她再痛恨,都無法刨掉挂在自己身上的姓氏,不想掉的眼淚在眼眶裏充盈、不想記住的委屈在胸口泛濫,她多希望,自己不是出生在這樣的家庭

“醒了就睜眼、別裝死”白景口氣兇巴巴

是四師兄?她直覺睜開眼,對上白景含着怒氣的眼眸

這麽生氣?為什麽啊……她做錯事?還是又贏他一回?

沉重的心情,在對上白景這個生氣包時消散,她甚至笑了

真好……是四師兄還有大師兄,是啊,她還有師兄,還有師父,還有疼愛自己的娘親,少了親爹也什麽關系,“爹爹”這種東西,本就是可有可無的,對吧?

“還笑!”白景氣歪,一把掐上她的臉頰

“疼”她甜甜的撒嬌聲,讓墨然、白景放下心

“你還知道疼,真看不出來哪裏聰明了?分明和以前一樣笨!”白景氣急敗壞,又戳她額頭

額頭的疼痛……真鮮明、也真甜蜜

章瑜婷在笑,但眼睛一眨,眼淚立刻掉出來

老是笑得沒心沒肺的小章魚哭了?那得是多委屈啊……

墨然将她從床上抱起來、放在膝上,讓她靠在自己懷裏,而本來決心要教訓她的白景手足無措,問:“真掐痛了?”

白景的緊張讓她開心,格格輕笑聲起,她又哭又笑,讓人心頭泛酸墨然揉揉她的頭發,問:“既然不是你把人推下湖,為什麽不解釋清楚?”

哪有時間解釋啊?那位章大人連問都沒問,巴掌就下來了呢,怕是心急着要打掉她的狡辯……對這個家來說,她說什麽都是狡辯,母親做什麽都是理所當然,她們母女肯定欠這個家很多,得用一輩子來清償才夠

她驕傲道:“相信我的人,不必解釋也會明白,不相信我的人,再多的解釋也只會認為我在狡辯”

“不想解釋,那求饒會不會?嘴上幾句違心話,就能換膝蓋十二個時辰的康泰安寧,不劃算嗎?”白景用藥酒推揉她發紫的膝蓋

“不劃算,我又沒做錯”

白景瞪她,“讨得皮肉受苦會比較舒服?”

不舒服啊,但是皮肉受苦……章瑜婷翻開掌心,黑霧已然散盡,太好了!黴運度過,她不必再懸着心

“你倔強、你倒黴,可是受苦的是章夫人”墨然苦口婆心

“娘她……還好嗎?”她連忙四下張望,沒見到人影,她頓時懸心

“你在裏頭關一夜,她在外面熬一夜,她怎麽能好?”白景故意急她

她立刻就要跳下師兄的大腿,“我去看看娘!”

墨然圈緊她的腰,不讓她下地

“腿都傷成那樣了,要去哪裏?”白景用力一揉,痛得她嘶地倒抽氣

墨然也跟着安撫,“別急,我給你母親號脈開藥了,喝過藥後,她已經睡下”

“嚴重嗎?”

“她受風寒,普通人三、五天就能下床,但你娘的身子……”

大師兄未竟的話她明白,這回娘生病,怕是又要卧床一段時日,好不容易才有幾分起色的身子又一下子垮掉

她後悔,早知道就不救章歡婷,反正黑霧收走,章歡婷不會有事

墨然嘆道:“知道後悔了?以後做事之前多想想,別賭一口氣,賠上那麽多”

章瑜婷不答反問:“我父親呢?有去看看娘嗎?還是在柳姨娘院裏?”

“夫人讓我轉告,章大人知道錯怪你了,你別氣,他心裏也不好受——”

墨然話說一半,她把話給截走

她怒道:“他好不好受關我什麽事?難道還要受害者對他溫言婉語,安撫他受創心靈?”

“傻瓜!他心裏不好受,自然要想方設法補償你,但你若是這副态度,繼續頂撞他,一句不孝壓下來,別說拿到好處,說不準還要埋怨章夫人沒把女兒教好”白景一面訓一面揉,下意識力氣加大,疼得她哀哀叫

“要好處,我自己掙,才不看人臉色”她蹶起嘴

“笨,女人的武器那麽多,你偏要選擇赤手空拳……”

白景還在教訓中,章政華提腳進屋,看見長女蒼白臉色時,心頭一陣愧疚

他問清楚了,瑜兒沒欺負歡兒,還下水将歡兒救起,否則歡兒不知道還要遭多少罪看見章政華,墨然将師妹放上床、白景拉下她的褲子,兩人一起退開

章政華輕觸女兒額頭,燒退了,“好好養着,想吃什麽,盡管讓廚房做”

“是”她客氣而疏離,笑意未達眼底

她很清楚這就是父親的道歉方式,若是夠聰明就該順着他的話往下說,再撒嬌幾聲,累積父親對自己的喜歡,但是抱歉……她不!她才不要讓他的愧疚感消弭得順理成章

“這事你別怨歡兒,真要怪,就怪你母親處事不公,倘若章家三個姑娘的定例相同,也不會因為一支珍珠簪子惹出這麽大的事”

章瑜婷咬牙,到頭來這筆帳竟算到母親頭上,父親的心偏得真驚人

“瑜兒不明白父親的話,我與妹妹們的定例确實一模一樣,每季母親都讓各鋪子的掌櫃上門,讓姊妹們在固定的額度內,挑選喜歡的布料、頭面、胭脂、繡品等等,另外還給二十兩銀子,讓我們自己添購筆墨紙硯京城上下知道咱們章家的都曉得母親對于嫡女庶女一視同仁,從無偏頗如若父親不信,可請府中管事過來問清楚,也能派人去德記布莊、聚寶齋等鋪子查問”

父親若真有心問,必會查出三姊妹當中她的花費最少,因為她壓根不在乎打扮

“難道你母親沒私下貼補你?”

當然有,給的還全是銀票,她對花錢不感興趣,平日裏又沒啥用途,便一張張存在匣子裏,她是個名符其實的小富婆而這些錢與章家沒有關系,那是母親的嫁妝鋪子賺來的,難不成還要給庶女貼補,以示公平?

“父親指的貼補是什麽?”她反問

“你的珍珠簪子,那簪子至少價值千兩”

連價值千兩都一清二楚,是柳姨娘說的吧?

既然落水一事與她無關,髒水潑不到她們母女頭上,只好借此事來大作文章、證明母親處事不公,結論就是她們的過錯,而柳姨娘和章歡婷是不折不扣的無辜受害者

“一千五百兩”白景繃着臉回答

章政華轉頭看他,章瑜婷抿嘴輕笑

是啊,劇本哪能全讓柳姨娘寫了,她也得寫幾筆,否則母親又要枉擔罪名啦

“白公子這是……”章政華遲疑

章政華之所以同意女兒拜溫梓恒為師,最大的原因是白景,他的伯父白尚書是皇帝重用的股肱大臣,若能與白家搭上線,仕途上興許有幫助

再說了,要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章瑜婷有幸嫁進白府,身為親家,自然能沾沾尚書府的光,至少章歡婷能因為姊姊而謀得好姻緣

他的算盤珠子撥得啪啪響,怎麽算怎麽值當

“珍珠簪子是我打賭輸了,去萬珍坊買來送給小師妹的”白景寒聲回答

“打賭?”

“我與小師妹各作一幅字畫,送到畫巢,看誰的賣價更高,師妹贏了”

瑜兒的字畫能贏過白景?胡扯!他是京城有名的神童啊,別說讀書、醫術,就是書畫也頗有名聲

不是他貶低自家女兒,瑜兒就是個不學無術、光會胡鬧的嬌嬌女,她的字畫不堪入目、女紅拿不出手,勉強能說嘴的是她懂得一些醫術,每回在同侪面前提及瑜兒,自己都覺丢臉

章政華沒說話,但滿面質疑已然表明态度,白景瞪章瑜婷一眼,寧可被父親嫌棄,也不肯透出真本事,她這個女兒當得還真驕傲

“白芷!”章政華出聲

“奴婢在”白芷上前

“去取一幅姑娘的字畫過來”

父親的話令章瑜婷心中冷笑不止,很難相信嗎?是啊,七、八個月前吧,王知府家裏辦賞花宴,要各家千金以花為畫、為詩,章歡婷為讓父親高看一眼,刻意将三姊妹的字畫帶回家給父親

柳姨娘旁的不行,琴棋書畫倒是都會一些,有這樣的娘,章歡婷自然是三姊妹當中表現最好的,父親好生誇獎她一通,而其他兩個被貶得一文不值

那次父親送了個白玉蠲給章歡婷,還說什麽……對了,說母親滿身銅臭味兒,教不出書香子女

很抱歉,現在情況已然不同

玉瓶漿入月複,她改變的不僅僅是容貌性情,茅塞頓開的她學什麽都飛快,不論醫術、詩詞、書畫都一樣,連老愛嘲笑她榆木腦袋的四師兄都甘拜下風,何況旁人

白芷也是生氣,受罪一整晚,到後來發現姑娘竟是被污蔑的,好不容易把老爺盼來,卻沒聽見半句歉意,反倒是回頭質問姑娘、夫人,真是太過分!

因此她故意了,老爺要一幅,她偏拉着白芍從書房裏抱來一堆,還把姑娘作的詩冊捧來,刷地誇張放下,把房裏的桌子堆出一座小山丘

章政華一張張攤開,越看眼睛睜得越大,吃驚的表情抑制不住,他的表情讓白芷、白芍徹頭徹尾揚眉吐氣一番

哼,誰說她家姑娘是草包,不就是作詩嗎?下回再尋個荷包,讓老爺仔細比比,三姑娘那手繡技……呵呵,上不得臺面

“瑜兒,這些都是你……”章政華雖然官當得不怎樣,但讀書上頭确實下過一番功夫,對于字畫品鑒也有幾分真本事,他細細賞着,贊嘆油然而生

這樣的畫、這樣的字、這樣的詩詞……難怪名滿京城的神童也要甘拜下風,他的女兒便是說一聲京城第一才女也不為過啊

“需要女兒當父親的面作畫嗎?”章瑜婷口氣裏滿是譏诮

“既然如此,王知府家的賞花宴……”

她不能讓人懷疑自己突然厲害起來是否有什麽秘密,所以找了一個理由,“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女兒不願為些許名聲,令貴女們生厭,再者那場賞花宴的目的是為王知府的長子相看,女兒年歲尚小,本就不在夫人的考慮範圍內,作畫不過是為了湊數,何必為一時意氣,落人面子”

驚豔、驚喜,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女兒,想得這麽仔細、看得這般透徹,這是他的女兒啊……若好生栽培,誰說日後不會飛上枝頭,成為高高在上的鳳凰?

念頭轉過,他的心熱了、臉紅了,看章瑜婷的目光迥然不同

瑜婷抿嘴一笑,不是得意而是看透的譏笑,現在父親肯定把她當成籌碼,肯定要拿她的婚事謀取利益了

白景輕咳兩聲,“章大人,并非在下小氣,實在是那柄簪子是家母特地為師妹挑選的,改日往府裏來,小師妹還得戴着它,才不會對家母失禮”

章政華立刻接話,“是,簪子自該還給瑜兒,回頭我讓歡兒親自送過來”

話說得信誓旦旦,可偏偏有人仗恃寵愛,把簪子弄斷才送回來

章瑜婷看着簪子,心底冷笑不止,都說章家大姑娘性情驕縱,可……她驕縱在明面上,有人卻驕縱在暗地裏,不知什麽情況下,她的真性情會被逼出來呢?

無論如何,事件落幕了,章瑜婷以為兩房妾室會安分一段時日,哪知她高看她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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