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0-05 12:00:19 字數:3444
“葉官兒,起床了。”耳邊傳來輕輕的叫聲,她輕哼了一聲,眼睛卻沒有睜開。
“嗯……”床上蒙頭大睡的小姑娘口中喃喃應着聲,眼睛卻死死地閉着。
蘭草見狀,輕笑了笑,第一天她還曾真當她是聽到了,叫應了後就出去梳洗了,結果等她回來,小丫頭居然還睡得死死的,半點沒有清醒的樣子,試了幾回這才知道,這個小丫頭,懶床功力高得很。她這回應根本就在夢裏回話,完全當不得真。如果不叫得她從床上下來,就不能當是叫醒了。
“起床了。”伸手拉了小丫頭的被,蘭草又叫了一聲,見她被冷氣凍得縮成一團,人卻依舊不肯睜眼。
“再不起,我要罰了哦。”見她縮得更緊,像只愛困的小貓兒,蘭草威脅着,臉上浮起一抹調皮的笑容,伸出二指,略有些冰涼的手随着話音伸入了葉官兒的腋下。
“啊,哈哈哈……不要,我起了,我起了。”剛剛梳洗過後,蘭草的手指還帶着水的涼意,剛伸入小姑娘腋下,就見她的人激靈一下,像條魚兒般躍了起來,看樣子是拿出往日練功的真本領,這個姿勢又漂亮又敏捷,眼睛雖還閉着,人卻已經靈巧地脫離了“魔掌”。
葉官兒緊緊貼靠着牆,人還迷迷糊糊的,盡管強撐着眼睛也只能睜開一半,口中含糊地讨着饒。
她最怕癢了,是和冷幾乎并列最讨厭的事情。
冬日夜長,雖然到了時辰,天卻還沒有亮,對于冬日怕冷的她來講,現在正是好眠的時候,班子裏除非有必要,沒有人會在冬天叫她早起,不過,她已經不在班子裏了。
葉官兒揉了揉眼睛,終于漸漸清醒了過來,乖乖地爬下床。
蘭草站在一邊,看着面前的眼睛還沒完全睜開的小丫頭,忍不住勾起微笑。
這個丫頭剛睡醒時特別的有趣,幾乎是半閉着眼睛摸索着去洗臉,小嘴也從爬下床就微微抿着,能看得出來她有起床氣,雖是極不高興的樣子,不過只是抿着唇不說話,也不正眼看人,倒沒見她真正發過脾氣。
來了這麽多天,這孩子也就只有剛剛睡醒時才會如同尋常的十幾歲小姑娘,表情嬌嬌的。其餘大多的時間總是安靜乖巧,不像這個年紀的尋常小丫頭,要不就沒心沒肺叽叽喳喳,要不就膽小地不敢說話。
這丫頭總是乖乖的樣子,無論是管事的大娘,還是普通的小丫頭,碰到面時都會得體地問好。學習做事又快又認真,也會有禮地請教別的丫頭。
“蘭姐姐,我收拾好了,讓你久候了。”洗好了臉,梳完了頭,葉官兒乖巧地順手整理好屋子,人看來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向站在床邊等她的蘭草道歉。
蘭草回過神,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屋子,心裏浮起幾分贊許。
不見她多言多語,總是安靜地淡淡地笑着,乍看來只是個懂事又平凡的小丫頭,但在她看來其實是個極難懂的巧丫頭。她蘭草自懂事起就是白家的丫頭了,年紀雖不大,見識卻并不少,新丫頭也帶過不知多少個,無論是乖巧懂事的,還是聰明伶俐的,初來乍到的總會有個适應過程。這個丫頭雖說看起來是溫順乖巧的學習着規矩,但總有些感覺這種乖巧中帶着幾分漫不經心,什麽都乖乖聽話,似乎并不是因為她性格溫順懂事,倒更像是并不在意,所以便乖乖地全盤接受。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個丫頭時,是為了挑選新年來府裏唱堂會的班子,天正下着很大的雪,這個丫頭一臉迷蒙地走進來,樣子像是沒有睡醒似的,裹着厚厚的衣裳,不過卻還是一副單單薄薄的小模樣兒。站在一堆男戲子中十分的顯眼,就算同是戲子,同樣長得纖細漂亮,男孩與女孩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
然後,這個看着乖乖的小丫頭卻伸手給了三爺一把掌,将全屋的人都給震在了當場,而且臉上沒有一絲悔意,她當時以為,這個丫頭多少應是有些刁蠻的。
第二天,這個丫頭成了白家的丫頭,相處下來發現,居然是這樣的溫順乖巧,确實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聽說她從小長在戲班子裏,一般的戲班子是很少有女戲子的,身為戲子又辛苦又下賤,許多生活過不下去的父母倒寧願送自家姑娘們去青樓,能得個好價錢,孩子還不會太苦。
但身為一個戲子,從入了戲門養到可以上臺,需要夏練三伏,冬練三九,被師傅親口一句句教,親手一下下打,狠狠地教導上三五年才有可能上得了臺,唱得了戲,要成角兒那就是更不知需要多少年的,所以身為一個戲子是件很苦的事兒。
這個孩子身上卻看不出來什麽,不見有吃過苦的孩子不自覺流露出的心酸,但見她的樣子也絕不像個幸福中長大的孩子。
若說來,這個孩子給人的感覺便像一池清水,明明可以輕易見底,水波輕蕩時,卻似乎隔着什麽。聽她的經歷也應是單純得很,但她卻覺得,無論怎麽看,這個丫頭依舊有種難懂的感覺。
夜色深沉,月色清冷,微風輕輕吹過,樹葉沙沙作響,連風中都帶着幾分凄涼。牆上挂着幾盞油燈,昏黃的燈光灑落,映在緩緩升騰的白色霧氣中,游離缥缈。
“原來是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伴着輕輕的水聲,女子低低的歌聲帶着淡淡的惆悵,纏綿回轉升入空中。
書房中正在看書的白雲月聞聲猛地擡起頭,目光中帶着有幾驚訝,雖說聽小七說了有個丫頭每晚會唱戲,而且唱得很好,但他完全沒想到會唱得這樣好。
閉目聽了一會兒,白雲月忍不住站起身,跟着歌聲緩步前行。
他掌管白家的戲館生意有些年頭了,好戲聽了不少,但這個丫頭的戲中似乎還有些更觸動人心的東西,雖說這個段子本就是帶有愁思的場景,但這個丫頭唱出來的味道卻不同。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女子輕輕的、略帶春愁的歌聲,在小小的浴池中回響,如同水中的霧氣一般,漸漸蕩漾向四周,緩緩暈染,融入深沉的夜色。
“唉……”随着一聲低低的長嘆,歌聲長長的尾音緩緩收了起來,霧氣中站起一個瘦弱的身影,襯在迷蒙的霧氣中,分辨不清。
抓起池邊的布巾,她輕輕拭掉身上的水珠,動作很快地穿上衣服。發上的水珠順着脖子滑了下來,暈濕了衣衫,早春晚間空氣中的寒意襲來,讓小小的身子不由抖了一下,下意識地環抱住身體。
又是一聲輕嘆,她用布巾拭幹發上的水珠,離開水池邊,人影也逐漸清晰起來,清清靈靈的眼睛微微垂着,小小的臉上帶着似是無意識的無奈表情,如同正對着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那個神情帶着幾分包容,幾分不甘,又有幾分釋懷。
“真的好冷啊……”她低低地自言自語,聲音與剛剛那個溫柔悠揚的女子聲音完全不同,剛剛那個聲音明明是個成年女子的,而女孩口中現在吐出的卻是清清的,略帶些孩子味道的小姑娘的聲音。
四下安靜無聲,水氣升騰間,燈火輕輕搖動,一片昏昏暗暗的,明明浴池中只有一個人,卻突然發出與剛剛截然不同的聲音,頗有幾分毛骨悚然。
收拾好衣着,她轉身朝了邊一道不太明顯的小門走去,這個浴池是白家為女眷專門準備的,當年建宅子時,不知從哪裏引了一道溫泉水進來,除了主人們的院子中都有專門的個人浴池外,白家還專門為下人們修建了浴池。
一邊隐在樹陰中的人看到她突然出現的身影不由愣了一下,他跟着歌聲走到這裏,原本只是想更近地聽戲,為了怕吓着裏面的人,他才躲到後邊,準備聽完就走的,沒想到反而被這個突然出現的丫頭吓到了。他倒還真不知道女眷浴池原來還有後門,怪不得小七白日裏笑成那樣,聽說白管家為了抓這個“女鬼”,已經在偷偷埋伏了好幾天了,卻一直都沒抓到,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
因為她出來得太突然,他反應過來時只看到了丫頭的背影,不過這個丫頭卻讓他感覺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他滿臉興味地看着丫頭身形輕巧地離開,沒有半分聲響,忍不住搖頭失笑。看來這個“女鬼”的傳言一時半會兒還破除不了啊,以白管家的性格,就算只是個“女鬼”在裏面,他也不會貿然沖進女浴池的。
浴池瞬間安靜了下來,少傾,一個滿臉驚色的人影沖了進來。
“怪了,真是見鬼了,明明一直守在門外的,怎麽又不見了?”白管家咬牙切齒地看着空蕩蕩的浴池,他明明從天還沒黑就守在門外了,沒見到人進,也沒見到人出,卻偏偏又傳出了歌聲,但女子浴池,他再有什麽想法,也不能随便亂闖,本想守株待兔等人自己出來,沒想到,居然又跑了,難道還是個有武功的丫頭?
白管家深吸了一口氣,暗暗決定明天繼續努力,他就不信,白家會真有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