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1)

戲情記 - 第 7 章 (1)

更新時間:2013-10-05 12:00:19 字數:3629

今天是葉官兒來到白府的整月。

一大早就被白管家叫去告知她要換到別的地方工作。盡管有些突然,葉官兒依舊只是安靜接受了。

就像她被師傅送離班子時一樣,只是點了點頭,無聲接受。

對于師傅的決定,她的心裏并非沒有疑問,只是師傅的話,她并不想違背,也相信,這個世上,師傅是會對她最好的人了,所以她會乖乖聽師傅的話。

只是,她喜歡師傅,喜歡班子,喜歡師兄們,她也很喜歡唱戲,喜歡戲文裏那些好聽的故事,在臺上,成為另一個人,體會着不同的生活,那種感覺很有趣。

離開班子,她其實是有些傷心的。

不過,師兄們卻曾經恨恨地咬着牙同她說過,寧願為奴也不願唱戲。

所以她想,師傅之所以送她來這裏做丫頭,應該就是因為師兄們所說的。

師傅也是寧願她為奴,也不願她唱戲吧?

她一直在師傅的保護下長大,雖然也會在唱錯時被師傅罰,但師傅卻是對她最好的人,像爹一樣照顧她。

她沒有見過爹,也不知道別人的爹應是什麽樣子,不過她想,如果她有爹,她希望能像師傅那樣。

所以她聽師傅的話,師傅送她走,那她便走了,什麽也不問。

葉官兒這個孩子,雖不是熱情活潑,卻也并不冷漠,說起來,身上還有一分天生的安靜貼心,所以大家都會喜歡親近她,在班子裏面人緣是最好的一個。

盡管來了白家時間不長,卻已經在下人當中得了極好的口碑,見過她的人都會覺得這個安靜的孩子很乖巧。

原本因她是個戲子而有些看法的人,在見到葉官兒的第一眼後,也只會留下“好乖,好乖”的印象。

原本常人心目中的戲子也只是臺上那種畫了滿臉的脂粉,表演着戲中角色的模樣。葉官兒這樣一個清清秀秀的小姑娘,沒有半點脂粉味,說話聲音有些淡淡的清甜,像是可口的瓜果,清爽又不過分甜口,人看起來乖巧安靜,目光清靈,像只溫順的乖貓兒,所以,就算是一向嚴厲的白管家,在碰到這個孩子後,心裏也不由得放軟了一些。

“你今後就負責整理三爺的書房,切記不要亂碰,每日晨起要全部打掃一遍,不要移動桌上的東西,更不許私自帶出房間。書房中常有咱們白家的機密,若是不小心将主人生意上的事情給洩露了,幾條命也不夠你賠的,知道了嗎?”帶着已經來府裏一個月的葉官兒,白管家一路仔細交待着,生怕她不小心犯了錯。

白家的仆從初進府的個把月是要走遍全府學習規矩的,經過一個月的考察後,才會根據下人們的特點分配工作。

這個丫頭年齡小,又從來沒有做過丫頭,但是幸好還識些字,人也乖巧,所以一月期滿,白管家便将她安排到了三爺的書房做打掃。

今天是上工的第一天,白管家親自帶着葉官兒去見三爺,這是府裏的規矩,就算只是打掃書房也算得上是在主人身邊工作,如果不經主人的認同,是不可以随便進爺們的房間的。

“三爺,我是白福。”來到書房門前,白管家整了整衣服,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白雲月放下手中的書,擡起頭,看到白管家走進門,身後似乎還跟着一個人,只是幾乎完全被白管家擋在了身後,只透出一截綠色的衣角,看那樣子,應是白家的丫頭穿的衣服。

“三爺,這個丫頭從今天開始負責打掃三爺的書房,我帶過來給您看看。”伸手推了推身後的小丫頭,白管家示意她上前施禮。

“見過三爺。”葉官兒垂着頭,輕輕一福。

“是你!”白雲月看着低着頭的小丫頭,腦中靈光閃過,幾乎立刻認了出來。原來是那只可愛的小貓兒,這麽說那天晚上看到的也是這個丫頭了?

“不認得了嗎?”見丫頭聽到他的話并不回應,目光相交時,她眼中依舊是那樣清靈無波,聽到他的問話也只是那樣淡淡地看過來,沒有半分熟悉的神情。

“呵呵,居然真的不認得了。”還真是讓他給猜對了,這個丫頭的表情像面對個陌生人,原來真的是不記得他了。

真是有趣得很,他倒真是第一次碰上能把他忘得這麽幹淨的人,雖說他并不以自己的相貌為榮,卻也知道自己長得足夠出色,一般人見了他,就算不會印象深刻卻也不至于一副完全沒有印象的表情。

這個丫頭這樣坦然的目光,似乎在理直氣壯地告訴他,她是真的對他完全沒有印象,實在讓他忍不住想笑。

“你這個丫頭,不認得誰,也不能不認得三爺啊,你這個丫頭,讓我說你什麽好?”白管家皺緊了眉頭,有些想罵,但這個丫頭那副乖乖的表情讓他又不知從何罵起,那個困惑的模樣,似乎她是真的從來沒有見過三爺一般,如果不是當時他也在場,倒真會被她無辜的表情給蒙到了。

明明是當初見過的第一個白家的主子,她還給了人家一巴掌,這個丫頭倒真是本事,居然能忘得一幹二淨。

“沒事,沒事,小丫頭,你叫葉官兒是吧,姓什麽?什麽時候進的府?”白雲月笑着擺擺手,示意白管家不用追究。白管家這副不知從何罵起的樣子實在有趣得很,這個孩子可真是個寶,能讓一向對仆從很嚴格的白管家都拿她沒辦法。

不過,這個丫頭怎麽會突然成了白家的丫頭呢?他記得,她當時是那樣驕傲地直視着他,說她喜歡唱戲,那樣的目光絕對是真心的喜愛,然而那樣深的喜愛,怎麽會這樣輕易放棄?

“我叫葉官兒,沒有姓。來了有一個月了。”葉官兒對于白雲月看似無關的一長串問題一一給予答複,聲音依舊清清淡淡,不見起伏,卻也說不上是冷淡。倒更似是不在意,對他的問題不在意,對他為什麽問也不在意,甚至對她自己本身也不在意。

是沒姓的孩子嗎?白雲月聞言淡了唇邊的笑容,仔細看着孩子平淡的表情。

便是戲子也是有個來處的,只有從小沒有爹娘的孩子才會沒有姓,明明無父無母應是件凄涼的事,這個孩子面上卻不見絲毫難過,堅強的孩子他見過不少,但他看的出,她是真并不在意有沒有姓氏這件事。

“你從今天起就叫白葉吧,姓白。”望入孩子清清靈靈的眼中,白雲月漸漸笑開,這個孩子很有趣,每次看到都會讓他感覺到驚奇。

姓白?一直低頭靜立在一邊的白管家聞言吃驚地擡起頭,三爺如同以往一樣溫和地笑着,一邊的葉官兒則僅是呆呆地看着三爺,看樣子倒是沒有半分緊張的樣子,忍着滿心的疑問,白管家再度垂下頭。在白家,賜姓這種事不是沒有,他白福就是得老爺子賜名姓,但是卻也并不多見,至少在他進府二十幾年的歲月裏,屈指可數。

“白葉?”葉官兒微微一愣,呆呆地看着紅木大桌後面坐着的人,他姿态輕松地倚坐在窗邊,正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感覺應是在笑,他的話很輕,卻莫名的、重重地敲在了她的心上,她不由眯起眼,開始想要仔細地看清這個人的模樣。

“對,白葉,白是白家的白,葉是葉官兒的葉。”

“白……葉……”葉官兒喃喃地重複着,心裏的感覺怪怪的,卻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那不是喜,也不是憂,卻是隐隐的有了什麽。

她有了姓名?不是那個上戲的花名兒,而是尋常人一樣,是真真正正的姓名。

代表着血緣親情的姓氏,一個可以說是陌生人的人也可以給她嗎?

師傅說娘親從小長在戲班子裏,早已經不記得了姓,她娘死得又早,所以也不知她的父親是姓什麽。

因此,師傅只叫她葉官兒。

一個戲子不需要真正的姓名,就像班裏的師兄,進了班子後,也都是需要抛棄原本的姓名,重新起名字的,一個戲子,進了班子,就是一生。

沒有姓氏,她一直也沒有覺得哪裏不好。

但,這個人突然給了她一個姓氏,一個名字。

心中像是被什麽輕輕抓了一下,有些癢,又有些熱。

她微微皺了皺眉,忍住伸手去撫摸胸口的沖動,這麽多年來,她從來沒有過這樣奇怪的感覺。

“小葉子,我出去辦事兒,你乖乖的。”白雲月看着她呆呆看過來的模樣,不由開心地笑了起來。

這個孩子總是能讓他莫名地開心起來,明明沒有說話,也沒做什麽,卻讓人看見她就覺得開心,輕輕摸了摸她的頭。見她愣了一下,呆呆地看過來,似是有一點吓到了,有些迷惑,有些戒備地看着自己,白雲月忍不住又笑了起來,站起身,一路搖着頭,低笑着出了房門。

這個男人那樣高,經過身邊時,讓她有些不由自主地想要退後一步好能看清他的臉,他的步子很大,轉瞬就走了很遠,她僅能匆匆看到他的側面。只這樣淡淡的一眼,他的臉很漂亮,卻不是像師兄們那種,帶着脂粉味的漂亮,他的臉一看就知道是個男人,他的手很大,比師傅的要大許多,和師傅暖暖的手不同,感覺有些奇怪,不過倒不讓人讨厭。

呆呆地看着那個人的背影,葉官兒伸手摸了摸頭,發上還殘留着那個人掌心的熱度,在他經過她身邊的瞬間,她想起來了,他是那天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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