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剛才就等在附近, 正好看到紀昀把方檸拉進了辦公室。
但因為那兩個無良記者在門口徘徊,所以他一直沒有出來。
擔心幫忙不成,反倒添亂。
“雖然現在網上都那麽說,但我相信方醫生一定不是那樣的人。”陳池堅定地說。
“當然。”紀昀睨了他一眼。
“所以我只是想作為……朋友的身份, 看望一下方醫生。”陳池誠懇道。
紀昀垂着眸, 捏着門把手的五指不自覺地收緊。
剛才謊稱方檸不在,主要是因為現在太多不明身份的人想要從方檸身上惡意挖料。
但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有私心。
眼前的陳池有着二十多歲特有的朝氣蓬勃, 爽朗陽光的笑容, 一看就知道是大學校園裏極受姑娘歡迎的男孩。
但無論自己和方檸是什麽關系,方檸作為獨立的個體,他都沒有權利替她做決定。
紀昀放在門把手上的手最終還是松了松, 臉上的神情晦澀難明。
沉默了許久, 才沉沉開口:“進來吧。”
門內的方檸只能大致聽到外面有人來,卻沒聽出是誰。
看見紀昀身後跟着的人先是一愣, 回憶了會兒,才想起這個人是之前見過幾面的陳池,對他禮貌地笑起來。
此時尤為關注她反應的紀昀,沉下了眸色。
站了許久的方檸有些腿麻,單腳蹦着準備去沙發上坐着。
見狀, 兩個男人都同時朝她伸過手去。
陳池距離更近, 眼疾手快地拿起地上的拐杖。
卻還沒來得及遞上,紀昀就已經扶住了方檸的手臂。
陳池的手一頓,目光在倆人身上不斷游移。
等方檸坐下後,他才回過神來,把拐杖靠在沙發一側放好。
“方醫生, 你恢複得怎麽樣了?我來看看你。”陳池說。
方檸笑道:“謝謝, 好很多了, 感謝關心。”
每次撞上方檸那好看的笑容,陳池都會手足無措。
特別是此刻,他能明顯地感覺到紀醫生盯着他的視線,便更加不自然了。
不自覺地擡起手來撓了撓了後腦勺,尴尬地看了眼紀昀。
似是單獨有話要和方檸相處的意思。
紀昀會意,故作大度的姿态,走出了辦公室。
出來後,關門的手稍顯猶豫,僵持了許久,最終他還是關上了門。
背對着站在門口,狀似不在意,卻又不自覺地向後靠了一步。
隐約可以聽到一些裏面的聲音。
擡手碰了一下鼻尖,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猶豫許久,最後還是紳士地站遠了幾步。
拿出手機打開文獻,轉移注意力。
“紀主任。”碰巧小顧醫生路過。
看他站在自己辦公室門口不進去,有幾分奇怪。
“您……您……”但好像直接問出口又有些唐突,小顧醫生結巴起來。
“我有點兒事情要進辦公室。”紀昀解釋。
但話出口,才察覺此地無銀三百兩。
見小顧醫生更是疑惑地看着他,立馬又掩飾道:“你先去忙,我一會兒就過來。”
“好,好。”
看着小顧醫生火速離開的背影,紀昀心裏騰起一陣焦躁。
有什麽話要聊這麽久?
一看手機,都已經過去兩分鐘了。
又過了許久,辦公室的門才打開。
“你別站起來了,不用送我。”陳池望着裏面說道。
聽到響動,紀昀立刻從手機裏擡起頭來,屏幕上的文獻還停留在打開時的界面。
看過來的動作狀似自然,卻又忍不住細細地打量陳池的表情。
臉色潮紅,垂着眸子,像是羞澀。
“姐姐,祝你早日康複。”陳池說,“我走了,拜拜。”
進去前還是方醫生,出來後就成了姐姐。
轉頭看到紀昀,陳池愣了一下,“紀醫生還在這兒啊。”
不在這兒,要在哪兒?
“嗯,”紀昀沉聲道,“這是我的辦公室。”
明明是一句正常的話,卻偏偏被陳池聽出了宣示主權的意思。
“那我走了,紀醫生。”陳池垂眸道別。
“慢走不送。”紀昀回敬。
卻在離開前,陳池轉身過來,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紀醫生,你是哈佛畢業的博士嗎?”
紀昀不解他何意,但還是點了點頭。
“原來是紀醫生。”陳池的笑添了幾分苦澀,“多有打擾,抱歉。”
說完便轉身離開。
紀昀莫名,卻也沒必要追上去細究。
進去時,就見方檸抱着那束玫瑰。
豔色的花朵映襯得她更加巧笑嫣然,雖然知道方檸向來對人都是這副明豔的模樣,但紀昀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吃味。
“這花還挺好看的。”方檸擡頭笑道。
“還……”看着她的臉,到嘴邊的還行轉了個彎兒,變成了,“挺好看的。”
“今天下午奶奶就能出院了。”方檸說。
“嗯,我到時候送你們回去。”紀昀說。
“不用,陳恣宇來接。”方檸不想還特地麻煩他。
但紀昀堅持:“他還得打車,別麻煩別人了。”
似乎特地加重了“別人”這兩個字。
“那就麻煩紀醫生了。”像是聽出了他故意似的強調,方檸笑了起來。
畢竟是奶奶要出院,陳恣宇必然不會缺席。
等紀昀進病房時,就見陳恣宇和方檸一站一坐,守在病床邊。估計是方檸逗笑了一句奶奶,陳恣宇也跟着笑。
“你這孫女兒和孫女婿可真孝順啊。”隔壁床的大媽羨慕地說道。
被人誤會,衆人皆是一愣。
“這不是我孫女婿。”奶奶指着陳恣宇說道,“但從小也是在我跟前長大的,算是半個孫子。”
“那豈不是兩小無猜,看着多般配吶,不在一起都可惜啰。”大媽感嘆。
紀昀知道他是這個時間故意在大家面前亮相,但正是這份故意,讓他更多了幾分卑微。
果然奶奶看到他,就立刻指着他,向人解釋道:“你可別亂點鴛鴦譜,這才是我的孫女婿。”
“紀醫生?”大媽先是一愣,又在紀昀朝着她微微颔首的動作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驚覺自己剛才說了錯話:“沒想到竟是紀醫生,阿姨您可太好命了,這孫女孫女婿還有孫子都這麽優秀。”
聽了她這話,奶奶開懷大笑起來。
倒是這個稱呼,方檸怕紀昀尴尬,替他解圍一句:“還不是孫女婿呢。”
可紀昀卻眉心微蹙,臉上的神色也逐漸黯淡下來。
“那也快了。”奶奶嗔了她一眼。
而後問道:“什麽時候……?”
想起早上自己糊弄過去的問題,奶奶估摸着又要問他們什麽結婚了。
方檸連忙打斷道:“ 奶奶您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在醫院還方便再做個檢查。”
“沒有,就是再把我關在病房裏,就該不舒服了,”奶奶回答,“我剛就想問,什麽時候走?”
原來是問這個,方檸心放了下來:“現在吧。”
說完又不确定地看了下紀昀,似是征求他的意見。
“嗯,奶奶,我們現在可以走了。”紀昀說。
到了車前,紀昀還是像平常那樣,想把方檸抱上副駕駛座。
此刻在奶奶面前,方檸多了幾分扭捏:“不用,我自己來。”
說完就全靠自己,艱難地上了車。
規規矩矩地端坐在位置上,像是個聽話的三好學生。
這個樣子倒好像添了幾分疏離。
紀昀抿着唇轉身過去,就見陳恣宇準備幫忙把輪椅收到後備箱。
有幾分吃味的意思,紀昀攔了下來:“我來吧,平時都是我做的。”
“那我難得做一回。”陳恣宇沒有收手。
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但紀昀就是控制不住地有幾分悶氣。
都坐上車,奶奶提議:“回檸檸家吧,我也能照顧她幾分。”
“好呀,正好我這幾天還有假。”方檸高興道。
奶奶突然想起什麽,問道:“小紀,你們準備什麽時候結婚啊?”
“奶奶!”方檸出聲不滿道,卻已經來不及阻止。
但奶奶卻誤解了她的意思:“我早上就問過這丫頭,支支吾吾的,現在還害羞呢。”
紀昀握着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側眸看了眼方檸。
也正好撞上她看過來,欲言又止的神情。
不是害羞,是根本沒有和他結婚的準備。
“奶奶,還不着急,等我們感情再穩定些。”方檸說。
“我問小紀呢。”奶奶繼續說。
紀昀沉默了兩秒,似是在考慮:“我都聽檸檸的。”
“我們之後會商量的。”方檸快速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既然奶奶住在她這邊,方檸便去紀昀家裏把她的洗漱用具搬回去。
“要回去住?”紀昀倚在浴室的門框上,看着她收拾的身影,似乎有些不開心。
“奶奶在家,我住在你這邊,不太合适。”方檸解釋。
“那陳恣宇呢?”紀昀又問。
方檸很自然地答:“應該回去吧,如果太晚了,就讓他在書房或者客廳裏随便打個地鋪。”
顯而易見的親昵,紀昀總覺得自己心口堵着一口郁氣,不上不下。
出來時,方檸又看到今天她收到的那束玫瑰被放在牆角:“養花瓶裏吧,新鮮的花只有幾天好看。”
嬌豔的玫瑰盡情地綻放着,一旁有些枯萎了的郁金香就顯得有些可憐。
而紀昀,此刻莫名覺得自己像是那束郁金香一般。
語氣晦澀:“明早還來喝粥嗎?”
“來,”方檸想了想又說,“不過可以換一換嗎?每天都是小米粥,有些膩了。”
這句“膩了”直擊紀昀的雷區,他臉色立馬難看起來。
“怎麽?舍不得我?”但方檸并未察覺,還故意逗弄他一句,“那可以來個吻別。”
紀昀站在原地沒有動,方檸還以為他又害羞了。
大着膽子扯住他的領口,向自己這邊扯過來,卻沒有站穩,跌落在沙發裏。
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倆人氣息紊亂起來。
周遭過分安靜,只聽得到心髒如重鼓,一聲又一聲地撞擊着胸膛。
“這是何意?”紀昀啞着嗓子。
“假扮情侶的練習?”方檸翹着紅唇,笑得蠱惑。
這個回答卻讓紀昀冷下眸子,撐起身子。
“演個戲而已,需要奉獻這麽大嗎?”
“方醫生。”
他最後這一聲稱呼一臉正色,不帶絲毫的欲念。
像是清醒的人,居高臨下地望着沉淪的人。
溫度瞬間冷卻,方檸清醒過來。
才驚覺這段時間的游戲裏,沉迷的原來只有她一個人。
被密不透風的失望包裹住,胸口仿佛是被抽空,隐隐作痛。
但她不想讓她看起來像個失敗者,強撐着臉上的笑意,語氣帶着幾分挑釁。
“那就奉獻一下吧,紀醫生。”
紀昀偏頭過去,她的吻只落在他的唇角。
強扭的瓜好像沒那麽甜,還有點兒苦澀。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