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城
“看來那老太婆已經不是第一次販賣人口了,真該死!”女人王秀蘭憤怒不已,再看她的目光溫柔了許多:“原來還是個孩子,別怕,你就先住在哥哥姐姐家,我們幫你找爹媽。”
田師莺沒直接提老太婆說自己是幽靈派的事情,委婉詢問:“我當時在老太婆家裏,好幾次聽見她一個人嘟囔什麽幽靈派,幽靈派是幹什麽的?”
“幽靈派?莫非老太婆是幽靈派的人?”王秀蘭吃驚地看向弟弟。
王衛國皺眉,“幽靈派行事低調幾乎不出現在大衆眼前,況且以我對他們的了解,他們似乎一直在追求什麽禁忌之門,沒聽說過還為非作歹拐賣人口。而且那些人販子膽大包天連原生人都敢抓,跟幽靈派的行事作風不符合。”
“這段時間暗處的人販子們越來越猖狂了,最近失蹤人口報案頻頻增多,行政廳卻一直拖拖拉拉辦不利索,他們肯定有勾結!”王秀蘭咬牙切齒。
田師莺從兩人的談話中聽到了許多新消息,趕忙抓住機會詢問:“禁忌之門是什麽?”
她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怪地方,總得先把情況都搞清楚。
“禁忌之門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什麽打開第二世界的鑰匙,反正他們幽靈派一直神神鬼鬼,沒人知道他們到底在幹嘛。”王衛國撓撓頭。他也是偶爾聽政務廳其他同事八卦說起的。
第二世界?
田師莺心中激動萬分,該不會就是自己的世界吧!
見她滿臉喜悅好奇,王秀蘭解釋道:“咱們迷霧城的人分別信仰新生派、舊生派、幽靈派三個派別,現在一起執政的是新生派和舊生派,至于幽靈派,就像他們的名字一樣十分神秘,沒有人知道具體在哪裏。其實這些都是很尋常的知識,如果你爹媽在身邊,他們都會告訴你的。”
她說着憐憫地摸了摸田師莺的頭:“孩子,折騰了一夜趕緊睡吧,明天早上姐姐帶你去食堂吃飯,我們倆還得上班,你到時候就乖乖待在家裏。”
吃飯……
灰綠色氣體從雕塑上鑽入無數人口鼻的畫面一下子湧上心頭,田師莺勉強點點頭。
漫長的一夜終于過去了,第二天尚且困乏中的她被王秀蘭叫起。
王秀蘭王衛國姐弟倆都穿着中山裝制服,胸口挂着金紅色小徽章,不存在刷牙洗漱,帶上飯票三人一起出門了。
櫃子裏的人販子早上姐弟倆檢查過,被封的像蠶蛹一樣,翻不起什麽浪花,等下午下了班回來再好好審問。
借着明亮的日光田師莺這才看清他家樣子,是電視上那種破舊的五六十年代土坯屋。可越過土坯牆往外看,卻能見到周邊有不少古典樣式的青磚木頭閣樓瓦房。
街道上,來往人群衣着混雜,長袍馬褂、旗袍高跟鞋、連衣裙列寧裝軍便裝,混亂又怪異。黃包車手推車自行車交錯,仿佛跨越了不同年代的調色盤被打亂,全部攪和在一幅畫裏。
但這兒的人們卻習以為常。
王秀蘭甚至給她介紹,“舊生派思想古板衣服也古板,咱們新生派可跟他們不一樣,我們代表前行和進步。”她的表情上滿是自豪,田師莺這才能慢慢地分辨出來,原來不同派別的人衣着生活方式是不一樣的。
怪不得當初老太婆看見自己的夾克牛仔褲,會說自己幽靈派。
等一下,照這麽推算,幽靈派和現代人頗為相似,他們又在追尋打開第二世界的禁忌之門,該不會所謂的幽靈派和自己一樣都是穿越者吧?
驟然浮現的念頭吓了自己一大跳,田師莺心髒劇烈狂跳。這可太刺激了。
擡頭仰望遠方半露出來的巨大雕塑,她忽然察覺到不對勁,這尊好像和那尊不太一樣。當初那個手裏拿着竹條編紮東西,這個手上拿着畫筆似乎在描繪什麽。
“我之前吃飯的地方不是這兒。”田師莺疑惑詢問。
“你那是在東城,這裏是西城,當然不一樣。每個城區都有自己的食堂,不過食堂供奉的都是同一尊神。”提起神,王家姐弟表情崇敬萬分,右手下意識放在心髒位置上的金紅色勳章上。
仿佛是某種獨有的儀式。
這種突如其來的詭異讓原本心态平和了點的田師莺再度緊張起來。眼前人酷似人類的面孔體型,可他們本質上壓根不是人。
腦海中閃過那個肚子爆炸的吸食人,又閃過被水箭消融了腦袋胸口的滿地橫屍,田師莺覺得自己這輩子膽子都沒這麽大:
“之前騙我的老太婆說原生人是神的孩子,和我們次生人不一樣,我們為什麽不一樣?神是什麽,神在哪裏?”
姐弟二人并沒有因為她亂問覺得神的威嚴被冒犯,反而紛紛笑起來,孩子天真問答本來就再正常不過。
“我們都是由父母申請、造生處統一制造出來的,但原生人不一樣,他們是神親手創造,所以原生人額頭都有神印,原生人體型高大、力大敏捷,遠遠不是我們平凡次生人能比拟的。”
王秀蘭看了眼壯實的弟弟,“當然,總有那麽一兩個次生人例外。”
“至于神是什麽,孩子,神當然是萬物的創造者,沒有神就沒有迷霧城。神就住在迷霧城裏,我們每天吃的飯就是神的恩賜。”
三觀都被颠覆的田師莺一時間難以消化龐大的信息。
這裏居然真的有神?祂還能創造生命?
那些灰綠色氣體是神恩賜的?
而且除了神之外,所謂的“造生處”也能制造生命?只不過造出來的生命體有優劣之分罷了……
恍恍惚惚地跟着姐弟倆往前走,路過一個猶如刑場的地方。就赤裸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百姓們圈圈層層站着圍觀。
“這是執政廳的公開刑臺,能被送到這裏處死的犯人都罪大惡極。”王秀蘭表情厭惡。
田師莺沒有聽清念得都是什麽罪名,只隐約看見被捆綁的犯人仰面躺在臺子上,行刑人拿着一把寒光鋒利的大剪刀插進他的胸口,用力往上,一路剪開脖子和頭面。
行刑人想必手法精湛,犯人竟還沒有立即死去。
他提起旁邊擺放的木制細嘴壺,從犯人身體的裂縫中傾斜倒下,幹淨透明的水柱沿着壺嘴細細流淌一路蜿蜒,被水沾過的地方立即開始消融幹癟,不多時,扭動的犯人已經只剩薄薄一張皮,唯有骨架支撐的地方嶙峋凸起。
田師莺看得目瞪口呆汗毛倒豎。
圍觀者們卻發出精彩呼和。
食堂到了。王秀蘭交了飯票,收票人放他們進去。姐弟倆跪在地上開始吸食,餓得肚子咕咕叫的田師莺猶豫片刻,終究還是跟他們一樣吸了起來。
這裏一口吃的都沒有,甚至除了王衛國箭矢上的水袋和行刑場的水壺,她連水都沒見過,不吃不喝別說找方法回去了,恐怕自己先得挂。
王家姐弟将她送回家裏便去了行政廳上班,田師莺獨自在家待着,打算找找廁所。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怪異地方的影響,她現在代謝都慢了很多。但五谷輪回畢竟人生大事,還是得提前找一下。
轉了一圈沒發現,回想當初老太婆的家,似乎也沒有。
難道這裏的人壓根不上廁所?不死心的她準備到外面轉轉,順便看能不能找找線索。
剛出門,一個黑影從她腳下蹿了過去,緊接着被一只網兜兜住。
拿網兜是個年輕女孩,她後面跟着三五個男男女女,明明外表都是成人,話語笑鬧聲卻顯得格外童真:“抓住啦抓住啦!”
“哇塞二妞你可真厲害,它跑得那麽快都能抓住!”身後的人們歡跳鼓掌。
田師莺看見二妞網中的東西,是個長了八只腳的怪物,正發出刺耳的尖叫拼命掙紮着。
“我當然厲害了,走,咱們把這個東西剪開丢到李二狗家裏去吓他!”二妞出壞主意,其他人紛紛贊同。他們嬉笑着如來時般跑遠了。
田師莺望着網兜中那只尖叫被帶離的動物,想起了王秀蘭說的造生處。人是神和造生處造的,那動物呢?
這裏似乎很少看見動物,奇形怪狀的八腳怪物是她見過的第一只。
人靠着吸食灰綠色氣體維持生命,動物又靠什麽存活?
街道兩邊零零散散長着幾顆粗壯筆直的大樹,除了大型樹木她連半根草都沒見過,到處都沒有水,這些植物又是靠什麽活的呢?
最重要的是她并沒有找到自己的目标物“廁所”,甚至在街道上連一坨糞便都沒發現。
這個奇怪的世界似乎自成體系,所有生命體都按照既有的規律運轉。
神。
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這個荒誕的詞彙,一個不得不承認的荒誕想法湧上心頭。
……這裏說不定真的有神。
天色昏黃的時候,姐弟倆從政務廳下班回來。跟家裏的田師莺打了個招呼,便準備将櫃子裏的人放出來問詢。
不料剛一打開櫃門,一具屍體“噗通”栽倒出來。王衛國連忙上前檢查,才發現屍體口腔和喉管處幹癟下去,皮膚表層有滲透出來的未幹水漬。
王秀蘭驚疑不定:“他肯定早就藏了水丸,知道跑不掉所以咬碎咽了下去。我就知道這些人販子不簡單,普通倒賣人口的怎麽可能提前備好自殺!”
王衛國冷哼:“想斷了我們的線索,沒那麽簡單,等會兒天再暗點我們就去東城找那個老太婆,說不定她知道什麽。況且窩點被搗毀人販子肯定會有所動靜,我們回去守株待兔,就不信找不出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