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妖列車
“叮叮叮咚~列車已到須彌境,10秒後關閉車門,請乘客抓緊時間上下車。車門已關閉,列車即将行駛,下一站失序城,請抓緊時間占座。”
在所有乘客的目光中,車上滾進來一個肉團。
肉團長着一雙小小黑色翅膀,雙手雙腳放下來之後,露出軟乎乎的肚子和大大的腦袋。那是個龍首人身的小怪物。
小怪物爬起來,口水流到了地上,愚蠢的大眼睛望着車裏奇形怪狀的物種們,“媽。”
“……你在叫誰?”軒轅龍龍嘴角抽搐。
“哎呀好可愛的寶寶,讓我來照一照。”鏡子聽見動靜立即要轉過去,它被黑心腸的乘務員3號限制鏡身自由,連勝利座椅都沒時間坐。
向來博學的莫赫弗德居然沒看出來這是個什麽東西,研究員之心立即火熱起來,如果不是忌憚于乘務員3號,只怕已經将其分屍解剖了。
小怪物鼻頭聳動,笨手笨腳地爬到陳青石旁邊,張開嘴就是嗷嗚一口。
那口中滿是鋒利獠牙,還沒碰到陳青石的腿,就被盡職盡責的軒轅龍龍一巴掌扇飛出去,“開玩笑,我能讓你碰他?”不努力打工是會被老板盯的。
怪物“盡鋇刈采銑當凇鞍蛇蟆鋇粝呂矗委屈地嚎啕大哭。
陳青石看看這可憐兮兮的“寶寶”,再看看自己被口水濡濕的大腿褲子,足足有籃球那麽大一片,立即便沒了同情。
要是咬下去他就算不大出血而死也得後半生殘疾,而且這還只是一口。
“哦呦呦,看給我們寶寶摔的,真狠心。”鏡子裝模作樣,其實是想找機會從魔爪裏逃走。
本來是因為好奇上了這趟傳說中的車,看能不能找點新口味零食,萬萬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自己搭裏頭了。
陳青石從口袋裏掏出最後一塊方糖,朝小怪物示意。
它含着淚嗅了嗅,沒興趣,繼續朝他怪聲怪調喊“媽”。
鏡子從中尋得了機會,偷偷摸摸小聲跟陳青石推銷自己:“列車長,我還有第三項能力可以幫這個可愛的小寶寶找父母哦,只需要你來點點我的鏡面确認一下,立刻就能開啓尋找。”
話音剛說完,本來在播放《噼裏啪啦快樂會》的鏡面下方悄無聲息多出一個小小的“确認”按鈕。
“你、還、真、是、锲、而、不、舍。”軒轅龍龍一下下扇它的腦殼子,扇的鏡子哐啷啷晃動。
“它找不找爹媽關你什麽事?”他大步流星過去把小怪物拎玩具似的起來,丢在勝利座椅上,“這裏沒有它的食物,下一站就讓它滾好了。”
“嘤嘤嘤,好粗暴。”鏡子不甘心地試圖喚起善良列車長的同情心。
奈何陳青石也沒什麽辦法,他總不能把自己的腿給它吃吧。
不過……自從上次被小偷詐騙之後他學聰明了,一直暗自計算着時間。現在又是一個“2天”了,他擁有了可以添加一條新規則的能力。
看看餅狀趴在地上呆頭呆腦的小怪物,陳青石念出新規則:“添加規則,列車長可指定任意乘客下車。”
“規則已更新。”機械聲随之音響起。
“通告全體乘客,規則六,列車長可指定任意乘客下車。”
生效了!
陳青石眼睛亮起看向大家,環顧了一圈卻沒發現什麽好的托付人。他本來是想讓一個乘客和小怪物一起下車、在陌生地方順便保護它安全的。
給惡魔男肯定不行,只怕剛離開視線範圍就要變成被解剖的屍體了;燈籠也不行,他甚至懷疑究竟是燈籠保護小怪物,還是小怪物保護燈籠,而且說不定它餓急一口把燈籠吃了。
剩下的似乎只有……
還是說再等等,觀察觀察其他上車的乘客呢?
“我我我!列車長您是不是在給它找奶媽?”精明的鏡子立即從動靜中揣測到了陳青石的意圖,毛遂自薦:“我實力強心腸好,最關鍵的是我不吃東西不會傷害它!交給我肯定放心!”
要是列車長親自點名,乘務員3號就完全沒有理由壓榨自己了,真是天助我也!
軒轅龍龍翻了個大白眼。蒙誰呢你不吃東西,你連那麽垃圾的骷髅都沒放過,還敢說不吃東西。
盡管如此他卻并未阻攔,自己出來已經有一會兒了,店裏還得兼顧呢。鏡子賊心不死,自己在的情況下都敢撩撥列車長,要是不在不得反了天。
萬一單蠢的列車長被它蒙蔽,缺條胳膊少個腿的怎麽跟老板交代。
“算了,我還是再等等吧。”陳青石果斷拒絕。他只是缺乏社會經驗又不是傻,鏡子油腔滑調的明顯不可靠。
“要不您再考慮考慮,我特別靠譜的。”鏡子只差沒哭出來,極力推銷自己。它堂堂聯通諸天萬千世界的偉大魔鏡居然要被迫待在這裏當電視機,不要啊!
“不考慮。”陳青石把方糖塞進自己嘴裏填肚子,奈何無法忽視鏡子的鬼哭狼嚎,終究心軟:“要不下一站你自己下去?”
他說着,問詢的目光看向軒轅龍龍。
後者朝他致禮:“一切以列車長的意志為尊。”
見軒轅龍龍确實沒打算留鏡子的意思,陳青石便又确定地重複了一遍:“下一站你就下車。”
柳暗花明又一村,如果不是沒有眼淚,鏡子簡直要喜極而泣了,“感謝偉大的列車長,您的仁心加列拉将銘記一生!”
“你們呢,要不要下車?”陳青石詢問惡魔男和囍字燈籠。
莫赫弗德點頭。他要和鏡子一起下,鏡子去哪兒他去哪兒。自從看了那個醫療頻道,他已經完全沉迷其中了。
囍字燈籠則晃了晃,表示拒絕。
當失序城到站之後,興高采烈的鏡子連忙跳下去,生怕晚了一步陳青石就反悔。莫赫弗德不緊不慢跟着下去。
陳青石還聽見鏡子好奇問他:“你來失序城繼續研究神體?”
莫赫弗德搖搖頭,“我來研究你。”
鏡子:“???”
車門關上了,這一站沒有乘客上車。
軒轅龍龍總算把地上的垃圾掃完,随手打開一個空間丢進去。留戀地又看了看窗外風景,朝陳青石道別:“再見列車長,我要回廁所去了。”
臨走之前,對另一邊餓到嗦自己胖手的小怪物呲牙一笑,笑得本來不哭的小怪物哇嗚一聲再次害怕大哭。小怪物雖然占座時間最長,但它不懂規則不主動下車,所以仍舊待在這裏。
小小的衛生間門關上,乘務員3號花裏胡哨的身影掩于其中。
列車上只剩下凄凄慘慘的小怪物、靠牆的囍字燈籠和陳青石。
大抵是車上大佬們都退場,先前一直沉默不吭聲的囍字燈籠動了動,漂浮到小怪物旁邊,繞着轉了一圈,慢慢唱起了兒歌。
小怪物抽噎看着它,龍首上鑲嵌的兩只大眼清澈無比。
“媽。”它奶聲奶氣叫喊,撲騰着肉乎乎的黑翅膀想要飛起來抓。
囍字燈籠漂的高度不算太高,但正好讓它夠不着,像是逗它一樣左邊慢悠悠飛、右邊慢悠悠飛。
小怪物抓來抓去咯咯笑起來,可沒笑多久饑餓再度來襲,它嗅嗅鼻子轉向陳青石,可憐巴巴地趴在地上流口水,但無論如何都不敢過去了。
——先前被軒轅龍龍拎起來丢牆上的教訓還在。
囍字燈籠的身形也安靜下來,漂在它頭頂,似乎在發愁。
陳青石也很愁,因為他同樣又餓又渴。唯一的一塊方糖吃進肚子填補不了多少,只能等下一站到來,又或者,乘務員總不能看着列車長餓死渴死。
……吧?
“叮叮叮咚~列車已到天都聖城,10秒後關閉車門,請乘客抓緊時間上下車。”
這次上車的是個長發飄飄溫柔似水的女人,她下半身拖曳着巨大的绮麗蛇尾,每游弋一步鱗片便折射出七彩絢爛的光,手中一柄水墨折扇。
上車的那一刻她聽到了來自腦海中提醒的規則,視線落在白色制服的陳青石身上,朝他施了個禮。
陳青石連忙模仿她的動作回敬。
“列車長,我想帶着它下車。”幾乎沒怎麽說過話的囍字燈籠籠罩着小怪物開口了,飄飄幽幽:“我很喜歡這個孩子,就讓我來照顧它吧。”
“可是——”陳青石的話被打斷,因為車門關閉倒計時響起了。
“列車長,請讓我帶它下車尋找食物,它已經很餓了。”燈籠再次請求。
“……”陳青石看看乖乖待在燈籠下面朝自己流口水的小怪物,肉乎乎的小小身軀寫滿了“饑餓”的無力,只能點點頭,下達指令:“你們這一站可以下車。”
“謝謝。”燈籠內噴出一團霧氣托舉着咿咿呀呀的小怪物,一起從車門離開。
它帶着小怪物站在外面,看列車門緩緩關閉。
在和陳青石透過車窗的短暫對視之後,目送這輛把自己從遙遠之地載過來的神秘列車,飛往未知名的高天之上,穿梭過雲層消失不見。
車廂裏,陳青石嘆了口氣。
他其實并不擔憂小怪物,反而擔憂照顧者囍字燈籠。它的實力明顯要落于對方很多。
但各人有各人的選擇,這是它自己的決定。
“列車長的車廂裏,先前似乎很熱鬧。”女人笑道。
想到這段時間跌宕起伏的刺激經歷,陳青石點頭:“确實很熱鬧,不過現在大家都下車了,只剩下唯一的新乘客你。”
“我欲往逍遙川,只是恰巧碰上這傳說中的列車,順便借道罷了,要不了多久也會下車。”女子展開水墨折扇搖了搖,儀态萬千。
但陳青石并不覺得自己的車裏熱,他現在只感覺餓和渴。
雙方不再搭話,陳青石靠着車牆坐下去,胡思亂想自己要是沖下去找點東西吃,列車會不會不等他直接跑了?
女子倚靠在勝利座椅上,狹長的眼眸掃他,手中折扇朝他也扇了扇。
絲絲縷縷涼風撲面,神奇的是身體中那股饑渴的欲望頃刻之間消散,渾身上下充滿了勁兒。他驚訝地扭頭看對方。
女子朝他笑:“就當是車資了。”
“謝謝!”
一個又一個站點抵達,有人上有人下,路線中果然有個叫逍遙川的地方,蛇尾女子迤逦而下。
陳青石見到了許許多多奇形怪狀的妖怪,短暫接觸了它們千姿百态的生活。這輛傳說中偶爾出現的神秘古老的萬妖列車,再次穿梭于諸天萬界。
傳說車上有個瘦弱的人類列車長,毫無戰力,一根手指頭都能捏死八百次。但整輛列車都在遵循他的規則行駛。
傳說列車長總有層出不窮的保護者守衛安全,所有妄圖挑釁者,無一不下場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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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青石在混沌中甜美地睡了一覺。
自從登上萬妖列車他的生物鐘便被打亂,困頓的時候靠着車壁睡一覺,醒了就觀察上下車的乘客。
億萬個世界中沒有既定的白天和黑夜,很可能上一站所在之地還是一片光明,下一站就昏黑無比。
他去過極樂世界、去過仙城、去過幽冥、去過深淵,他于列車之內透過洞開的門和車窗見識了無數玄異奇景,甚至還撞見過說他骨骼清奇非要教他仙劍術的醉酒道人。
直至最後旅途結束,他聽見下一站播報地點為:24小時便利店。
于是他長長地睡了一覺。
睫毛張開之後,映入眼簾的是個籠罩在紅霧中的身影。這一次他終于大膽地看向對方的面孔,卻發現祂的面容根本無法被看清。
他躺在一張搖椅上,整間屋子古色古香,身旁的桌面上擺着個小小青銅香爐,飄逸出袅袅青煙。
“你醒了。”
丹砂正在寫字,白玉色的筆蘸漆黑的墨水,那一盞淺淺小小的墨水竟好似一個世界,裏面倒映出衆生萬象,目光投射過去的陳青石只覺得意識越來越眩暈幾乎要掉進去。
“睡得怎麽樣?”空靈的聲音将他一下子拉回來。
陳青石滿頭冷汗,“還、還行。”邊回答邊忌憚地看看那盞小小硯臺。
“旅途還讓你滿意嗎?”丹砂笑道:“不滿意也沒關系,我不包售後。”
“……”原來祂也會開玩笑:“謝謝,旅途很滿意。”
丹砂招了招手,桌面上的黃紙契約飛入他手中,連同那支白玉筆,“沒忘記我們的約定吧。”
他聽見神明的笑聲:“我還缺一只水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