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窈随意地抹了抹嘴邊的酒漬,态度極其惡劣:“你要是死在上海,我可不會管你。”
我覺得真應當讓外面的那幫人看看,這才是衛家小姐的真模樣,那些含蓄高雅全是僞裝,她本質就是沒良心又壞脾氣,我回嘴道:“我就是死在馬路邊也不要你幫我收屍,免得你成了我的恩人,下輩子還跟你糾纏不休。”
我以為衛窈要勃然大怒,孰料她竟然笑了,笑到眼淚都止不住,我警覺地向後退了退,随時準備溜。
待她笑夠了,又心情頗好地向我勾勾手指:“你躲那麽遠做甚。”
“害怕被你誤傷。”我懷疑她因為謝暄的事心理不正常了,問道,“剛剛還是低氣壓,你的心情變化也太快了吧。”
“你是聽說我被抛棄了才上海的吧?”
我自然不會承認,嘴硬道:“你哪有這麽重要,我是為了林諒來的,不過我早就警告過你,那個男人不可信,現在自作自受了吧?”
當我提到謝暄的時候,衛窈臉上一片平靜,就像聽到了某個毫無關系的陌生人,她的态度過于漠然無情,并沒有我所想的故作堅強,我在一旁觀察着她的神情,覺得此事詭異,她與謝暄之間一定存在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過只有經歷了,才能分辨出人渣和真正關心你的人,剛剛在舞會上有沒有心儀的青年?”我轉移話題。
衛窈語氣慵懶:“你的口吻,真像老鸨。”
我态度熱烈地說:“能幫你解決姻緣問題的那是月老,剛剛我身邊那位男士你看見了嗎,是不是很适合你?”
“沒看見。”她生硬地扔下三個字。
我繼續勸她:“要不我讓林諒幫你找找,他認識的人多,你到底喜歡什麽類型的?”
“活的。”
看着她一副沒心思的模樣,我突然覺得,這個世上最懂她的人應該是黎绾,黎绾真應該陪我一起來上海認識衛窈,兩人一定能産生深刻的共鳴和友誼。
看她一臉淡漠疏離,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放棄和她的交流,轉身準備出洗手間。
“其實我的要求也不高。”她做作地嘆了一聲,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停下了腳步。回首看她。
“比如?”
“照顧我的生活,在我不開心的時候滾得遠遠的,在我開心的時候主動湊過來,最好還要長相過關,身材不錯,還有最後一點,我不準備要孩子。”
我徹底失望:“你要的是管家,是寵物,還是沒有能力的小白臉?”
她漫不經心道:“如果三者兼具的話就太好了。”
“那你準備孤獨終老吧。”
“我一直很不理解,我有錢又漂亮,為什麽要去做去男人的附屬品,然後卑微又沒有自尊?如果能夠做一個有錢的老姑娘,我也是不介意的。”
我指出她的問題:“那是因為你以為的婚姻,就不是平等的,如若真心相愛,根本不會考慮這些問題。”
她可笑地看我,嘴角含着一抹虛無缥缈的冷笑:“再過幾年,一切都會變淡,瑣碎的生活只有油鹽醬醋,再無激情,如果再失去了自尊,我寧願死去。”
我搖頭:“我與你是真的不同吧,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希望。”
所以她能接受所謂的商業婚姻,而我必須兩情相悅,才不枉來這世上走了一遭。
我好奇地問:“那你對謝暄是什麽?”
衛窈沉靜地說:“我選擇他只是因為他比其他人更合适,各取所需罷了。”
她這般說着,只是心髒的位置有些隐隐發疼,衛窈騙得過南卿,騙得過羅檸,卻始終騙不過她自己,她對謝暄産生了一些感覺,習慣了他在自己面前紳士體貼的照顧,習慣了他打電話約她吃飯時溫和低沉的聲音。
但這不是愛。
她清楚的知道,這只是習慣孤獨後,被人拽出黑暗,兩個人一起站在了陽光下,一種新奇而難得的體驗,但是與其惴惴不安,等待終有一日這個人的離去,不如讓她從一開始就住在黑暗的角落裏,與孤獨為伍。
不曾得到,就不曾失去。
她曾經有過一次銘心的經歷,失去了某個重要的人,她的恢複期用了很長時間,因此,她發現了自己性格的缺陷,開始疏遠別人,不再交心,這次如果不是為了試探父親,她不需要再承受一次誅心之痛。
也是她本身的原因,如果內心足夠冷硬,就不會輕易産生依賴了,從而作為軟肋受人拿捏。
“耽誤太久了,走吧。”她重新恢複了生人勿近的姿态,從我身邊擦肩而過,淡淡道,只留下一縷芳香。
我不對她的觀點評價是非,這只是每個人的選擇,我尊重她。
也絕不會對此貶低一二。
我們回到舞會大廳的時候,林諒已經回來了,見我和衛窈一前一後步入大廳,便迎了過來,衛窈眼神沒落他身上,裝看不見就走遠了,他貼心地詢問我:“談得不愉快嗎?”
“三觀不同,但很愉快,沒什麽大事。”
衛窈的抗壓能力再次刷新了我的認知,值得慶祝,她沒有被渣男傷透,還看得清現實。
我往原來的座位那看了看,周先生已經不在了,這場舞會也已經接近尾聲,有客人在相互辭別,我說:“那我們也回去吧,我租的那戶民居還沒退吧?”
“沒退,它一直在等女主人。”
我們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一陣緊促的高跟鞋聲響,我回頭望去,意外地見衛窈拎着包走在我們後面,她态度冷淡地對林諒說:“我送她回家。”
林諒和我對視一眼,我點點頭,他便細心囑咐了我幾句,便提前離開了。
“結婚前你們最好不要見面。”衛窈瞥了我一眼,說道。
我打趣:“你今晚怎麽突發善心,對我這麽關心?”
“不是我要送你,是我父親。”她額外解釋了一句,微微皺眉,從我身邊掠過,留下一句微不可聞的話語,“路上注意安全。”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上車之後,司機按照到民居的路線一路行駛,我和衛窈各占據了後座的左右兩邊,沉默不語。
因為是晚餐舞會,結束的時間一般較晚,現在是淩晨兩點,夜色深沉,街上完全沒有一個人,夜色深沉,司機車速很快,估計十分鐘就能到家了。
我正整理着包裏零散的東西,突然一個急剎,我向前倒去,一頭撞上椅背,痛得眼冒金星,好像額頭還出了血,衛窈反應迅速,厲聲道:“怎麽回事!”
司機顫巍巍地開口:“您看……”
我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車的擋風玻璃上赫然出現一個彈孔,而旁邊的玻璃已經龜裂。
我渾身冒出一股冷意,衛窈當機立斷:“快走!”
幾乎是她說出口的下一秒,我感到有一股淩厲的氣流直奔我而來,條件反射地将頭向後一躲,身邊的車窗玻璃立刻破碎,子彈釘到了衛窈那邊的車門上。
司機慌亂地發動汽車,卻因為熄火而動彈不得,衛窈臉色慘白地将我拽到她那邊,眼神銳利地在外面四處環顧。
又是一顆子彈穿透了原本搖搖欲墜的窗玻璃,碎渣灑了進來,濺到我的身上,我感到手背一熱,有血湧了出來。
我再遲鈍也感到目标是朝後座而來的,目标不是我就是衛窈,而按照方向,狙擊手的位置應該在我這一邊,那麽這場狙擊的對象是我?!
是誰?!
我不斷回想最近得罪過誰,但始終沒有一個确定的答案。
難道我今天要命絕于此,落得這麽凄慘的一個死法嗎?
我已經可以想象到明天上海灘的報紙頭條,年輕女性淩晨慘死街頭,衛小姐葬禮痛哭不已。
不對,依照衛窈這麽冷靜的性格,不會在別人面前表現傷悲。
我警惕地注意着窗外的動靜,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粘膩的冷汗,心神大亂,卻迫使自己鎮定下來,對她交代:“如果今天我不幸遇難了,幫我把戒指環還給林諒,還有——幫我查到幕後真兇,這件事和你沒有關系,我家人不會累及到你……”
我沒有看她的神情,只聽見她字字堅決,铿锵有力道:“閉嘴!”
“誰要是想殺你,就先除掉我!”
這時,司機滿頭大汗地驚呼:“可以了可以了!”
汽車開始發動,司機一踩油門,向着前路歪歪扭扭地行駛着,我額上已經沾滿了冷汗,虛脫地靠在衛窈身上,剛想說話,就聞到一股濃重的鐵鏽味,并不是從自己身上傳來的,我一驚,忙支起身子看她。
衛窈無力地按着肩膀,血色在衣衫下蔓延,我頓時失了臉色,迅速對司機說:“快!同濟醫院!”
司機回首見到鮮血也是駭得身子一震,忙調轉方向,重重踩下油門。
衛窈看着我們兩驚慌失措,蒼白的嘴唇翹了翹,我繞開她受傷的部位,小心翼翼地将她摟在懷裏,衛窈第一次這麽順從地接受,不僅沒有反抗,更沒有多嘴毒舌。
我翻了翻自己的包,在裏面找到了幾塊巧克力,撕開包裝給她吞下,她稍微動了動肩,疼得“嘶”了一聲,語氣別扭地說:“上帝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絕不會幫你擋槍。”
我眼前一片濕漉漉的霧氣,卻道:“我看兇手就是朝你來的吧,我一不在上海,你就到處得罪人,現在遭報應了吧。”
我腦中什麽念頭一閃而過,記起臨走前她和我說過的“路上注意安全”,心裏生出一分異樣的感覺。
這會是巧合嗎?
如果是針對我的襲擊,我會坐上衛家的轎車完全是意外情況,誰能提前預料?
如果是針對衛窈的襲擊,狙擊手的方向為什麽會在我這一邊?
又或者是第三種可能,随機選擇目标?
不不不,我完全沒有思緒,衛窈雖然強撐着,情況卻不秒,聲音漸弱,眼眸也緩緩阖上,我說好長一段話,她才恩上一句,我又沒有基本的包紮經驗,只盼望着快到醫院。
衛窈閉着眼看似沉睡,但她頭腦裏也在不斷猜測關于這場襲擊的幕後主使。
最後,她腦海中飛速閃過的片段定格在了某一幕。
“阿窈,你送羅檸回家吧,雖然她和林諒訂婚了,但是未婚夫妻之間要避嫌,最好新婚之前都不要見面,你送她回去,我坐別人的車回家。”
“我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衛窈這個時候對謝暄還沒有投入太多感情
她只是長期以來的主動權受到了撼動
再加上習慣被忽然抽取
整個人會陷入一種不自然的狀态
這個時候謝暄對于她還沒有阿檸重要
曾經那次是真的傷透了心
不過接下來的劇情孰輕孰重就不一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