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邊山海（三十四）
蘇近月能夠理解江潮生想要先讓她看《山海》成片的心思，畢竟她和江潮生同屬于《山海》的創作者，就像是孩子生出來，總要先給父母看一樣的道理。
蘇近月這回倒沒急着進去，她發現自己倒也有些緊張，《山海》的成片究竟會如何。
她手在門鈴上游移了許多，也沒按下去，嘆了口氣開始繞着工作室想先走一走。
這一繞一走倒是發現了許多先前來沒注意到的東西，比如工作室的外面多挂了塊“應天視創”的牌子，比如那輛江潮生先前和她說過已經不能上路的五菱宏光，正靜靜停在工作室後院內，裏面堆滿了一應雜物。
倒是很符合江潮生物盡其用的風格。
蘇近月回想起她和江潮生第二次見面時，他從這輛五菱宏光上鑽下來的樣子，不由得笑了。
“姐姐！”
蘇近月回頭發現身旁并沒有人，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了，然後又聽到了一聲“姐姐”。她循着聲音擡頭望去，才發現江潮生正趴在頂樓露臺上，揮着手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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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臺比起上次招待孔落吃燒烤那次，明顯後來又精心裝飾過一番，現下不僅有桌椅，甚至還架起了個露天熒幕和放映機。
江潮生對着蘇近月展示自己好不容易淘來的寶貝——那臺黑色的放映機：“怎麽樣？不錯吧！”
蘇近月即使對放映機種類器材不是很了解，光看江潮生現在正忙着接線的這臺的尺寸和外殼材質，也能判斷出這臺放映機應該價值不菲。
“這方面你倒是挺舍得下本的。”
江潮生接完音頻線，把椅子拉過來，扶着蘇近月坐下：“那這不一樣，這畢竟是生産力。”
蘇近月到的時間并不算太早，為了不耽誤的太晚，江潮生沒有再多說什麽，直接開始進行了《山海》的播放。
不得不說，電影是個很神奇的東西。
在那麽一段時間裏，完全沉浸在影音構建的故事世界之中，和文字呈現的效果是完全不一樣的。
《山海》電影的最後是一段長空鏡，鏡頭由希望小學開始，校園中孩子們正在歡樂地玩耍，笑聲回蕩在山谷之間，而後鏡頭逐步擡高，離開小學，連綿起伏的青山開始占據鏡頭的主要部分，遠處的夕陽映照在山巒上，寧靜而溫暖，鏡頭穿過雲霧，透過夕陽的照射，來到占據地球絕大多數面積的蔚藍大海，無邊與天空相接，是孕育生命的起點，也是未來的展望，一個镌刻在鏡頭下的永恒。
直到熒幕上開始滾動起演職人員表，蘇近月仍然久久沒能回過神來。
即便她基本上一直都在《山海》電影的拍攝現場，看現場觀看過演員的表演，但是她沒有想到，最終呈現在大熒幕上，會是如此震撼的效果。
鏡頭的運用，構圖的精準，角色塑造的鮮活，場景環境的質感。
蘇近月想，她終于明白為什麽江潮生能夠和攝影師、剪輯師、演員等等各個部門合作的那麽密切，《山海》的整個拍攝過程也如此高效有序。
什麽江蠱王，什麽口才什麽真誠，那些不過是錦上添花的東西。
江潮生本身過人的導演才華和專業水平，才是讓那麽多工作人員都心甘情願配合的關鍵。
蘇近月側眸看向江潮生，恰好江潮生也看了過來，視線交彙之下，江潮生的眼眸在熒幕光影閃爍之下，躍動着瑩瑩微光。
他略一歪頭，帶着調皮，又含着期待地問道：“怎麽樣？不錯吧！”
明明和剛才向她展示放映機時，說的是一樣的話語，可現在蘇近月聽到這兩句話，卻知道，這不僅僅是像狗狗炫耀它的寶貝一般，而是江潮生本就有自信的資本。
他是能夠在電影這個第七藝術史上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人。
江潮生眼中的光，是純粹的，對于電影的熱愛，對于夢想的追求。因為純粹而稀少，因為稀少而罕見，因為罕見而珍貴。
蘇近月心念一動，她想她似乎明白了，為什麽那些人會被江潮生蠱惑。
她都幾乎要抵擋不住。
蘇近月咳嗽兩聲捋了捋頭發，借着這個動作也平複了自己的心緒，而後直接将話題引導了正的不能再正的正題上：“後天的內部觀影會也在這兒嗎？”
江潮生撇了撇嘴：“當然不是，這露臺可是我的秘密基地，怎麽會讓他們随便進來。”
蘇近月剛想問，那約她在這裏看是什麽意思，就聽江潮生繼續說道：“我找朋友定了個影院，到時候在那裏看。”
江潮生關掉放映機，按下了照明燈的開關，纏繞在露臺欄杆和花架上的燈帶開始亮起，暖色調的光線輕柔明亮。
“該說不愧是導演嗎？你對光影的把控确實很厲害。”蘇近月想難怪不管是之前在江潮生家，還是在工作室，或者是露臺上，她都覺得挺舒适的。估摸着是江潮生的藝術天分，這燈光随手的布置，都是既保證了實用性，又兼具了美感。
江潮生沒想到蘇近月會在這個地方上誇他，先是愣了會兒，而後笑着說道：“那如果姐姐有需要的話，改天我可以把你家和辦公室的燈都改一下。”
蘇近月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說說而已。”
要是在今天看成片之前，她可能還真的會讓江潮生做了，但是現在，她怎麽還敢把江潮生這種導演，當裝修工或者是電工來使喚啊。
江潮生揚了揚眉，往蘇近月這兒走了幾步，蹲下來收拾音頻線，擡起頭，用上目線看着她，一股純良無辜的意味：“沒事兒呀，我之前不是說過，姐姐你可是我的大金主，服務金主讓金主滿意，可是我義不容辭的事。”
還未等蘇近月回答，江潮生便收好了音頻線，站起來身來，恢複到方才談正經事的模樣：“之前和你說過，《山海》首映的事，你下下周有沒有空？”
“啊……”江潮生這一問，蘇近月便也沒法再去想有的沒的了，按理來說，《山海》首映她是該去參加的，可是……
蘇近月抱歉地說道：“下下周有個公益活動，正好是為期一周。”
實際上，如果只是律所的公益活動，她可以讓傅言代勞，問題關鍵在于，是中院的李主任親自點的她，而且她也答應了，這如果要反悔，以後很多事情可能就不太方便了。
看着江潮生失落的表情，蘇近月沒有來的感覺有些愧疚。
江潮生很快便收起失望的表情，揚起他的笑容，只不過這笑容落在蘇近月的眼裏，怎麽看怎麽有一種強顏歡笑的意思：“沒關系，到時候我會和你實時播報首映反響的，準備好迎接我信息的狂轟亂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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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等到江潮生的狂轟亂炸，蘇近月就已經先體驗了修羅場的炮火連天了。
這內部試映會，雖然不是正式的首映儀式，但是來參加的內部人士也不在少數。
蘇近月驚訝于江潮生的人脈之廣，結果江潮生只是呵呵笑着說，都是借了謝岩的光。
這來的有名有姓的人多了，問題也就随之而來了。
那就是座位的安排。
要知道電影圈雖說是個單獨的圈，那也是能劃分到娛樂圈這個大圈裏面的，這番位地位問題，可就變成了個大問題。
如果真是首映儀式就還好說，畢竟還是有相當多的媒體和幸運觀衆，除去主創團隊，剩下的業內人士好友插空坐也沒什麽問題。
偏偏這是個內部試映會，還是個除了江潮生這個導演，和謝岩、文新這兩個主演，以及蘇近月這個編劇以外，沒有其他主創人員參加的內部試映會。
江潮生恭敬地把正中的位置讓給了謝岩，謝岩倒也沒推脫，就坐下了，江潮生坐謝岩邊上，這文新作為另外一名主演，便坐在了謝岩的另一邊，謝岩招呼着蘇近月趕緊坐江潮生邊上，他們主創們坐一起，剩下的業內人士和投資商們，按照地位高低大小再排。
這本來沒有什麽問題。
可是榮曉來了，而且榮曉還非要坐在蘇近月的邊上。
于是蘇近月便夾在了榮曉和江潮生中間，那叫一個坐立不安。
這種商業巨佬不挨着主演們坐，挨着編劇導演坐，實在是有些微妙。然而蘇近月卻心裏明白，這榮曉哪裏是來看電影的啊，分明是另有所圖，這不電影還沒開始，已經和江潮生聊上了。
“江導這電影拍的挺快的，我還以為江導會慢慢地拍這部電影呢，畢竟這種機會可很少有，還不懂下一次是哪一次。”
江潮生目不斜視地回答道：“我自然會抓住每一次機會，沒有機會，那就再創造機會就好了。總歸比某些人用旁門左道來得強。”
蘇近月在這冷嘲熱諷，話裏有話的兩人中間，坐的那叫一個如坐針氈，她很想說，她對他們兩個人交流沒有意見，就是能不能不要隔着她來講。
蘇近月不是一個會自我內耗的人，于是她迅速地抓住二人交談的空隙，轉頭對榮曉問道：“榮少，要不我跟您換個位置？”
榮曉剛想忙不疊答應，就聽江潮生搶着回答道：“不行！”
榮曉挑眉：“蘇小姐想坐哪兒是她的自由，怎麽，江導連這個都要管？”
眼見火藥味越來越濃，蘇近月靈光一閃，提議道：“那要不您和謝老師換一下，坐C位？”
其實C位不C位不重要，重點是，反正榮曉是想挨着江潮生坐嘛，那榮曉和謝岩換也一樣的嘛。
蘇近月這個提議一出，江潮生立馬答應，謝岩還沒出聲，就被江潮生踩了一腳下意識站了起來，稀裏糊塗地就被扯到榮曉面前。
謝岩看着隐忍着怒氣和他換位置的榮曉，再看了看笑的滿面春風的江潮生，以及視線不停在榮曉和江潮生中間游移的蘇近月，心下了然。
謝岩坐下來後拍了拍蘇近月的肩，感嘆道：“沒想到，你才是最牛的。”
蘇近月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啊？”
下定決心不再當太監的謝岩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指了指屏幕上正在放映的電影：“我是說，你的劇本真牛。”
謝岩搖了搖頭：唉，全場只有我開了上帝視角，是多麽的無奈和寂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