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邊山海(五十二)
蘇近月跟着江潮生下了飛機,看着他熟門熟路的在機場的停車場取了車,等到車行駛到高架上,看到行駛的車流的拍照都是燕京拍照,蘇近月這才有了點實感。
“不過我還是很難想象雲老是你父親。”
這種感覺很神奇,蘇近月所從事的行業,會以這樣的一種形式,和江潮生聯系起來。
“我也很難想象。”
江潮生說這話半開玩笑,半帶着點認真,再聯想到江潮生從下了飛機開始,就一直悶悶不樂的樣子,蘇近月不難判斷出,這對父子的關系恐怕不見得很好。
“所以你當年才會報考了建寧大學,還學的計算機系?”
蘇近月話雖沒有說的具體,也只是僅憑江潮生只言片語而來的推測,但倒是沒有猜錯多少。
燕京的晚高峰堵得很,見車流半天都沒有動靜,江潮生索性踩下剎車,轉頭看向蘇近月:“差不多吧,那可能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叛逆。”
反正車堵在高架上也是堵着,江潮生索性和蘇近月閑聊起他之前的事情。
“啊?你居然會離家出走?”即便是聽江潮生親口說了,蘇近月還是很難将離家出走這種行為和江潮生聯系起來。
對此江潮生只是抿了抿嘴:“有這麽奇怪嗎?誰還沒有年少輕狂過。”
“理解理解。”蘇近月嘴上說着理解,心裏卻狠狠更新了對于江潮生的認知。
聊了一會兒,這堵住的車流還是半天沒有動靜,蘇近月提議道:“要不等會兒我們找個就近的地鐵口停了車,坐地鐵去?”畢竟這一直堵着也不是事兒。
江潮生無奈地揉了揉額頭:“老雲他說不要太大張旗鼓,家宴就好。”
見蘇近月還沒有反應過來,江潮生說得更加直接明了一點:“也就是說,去他家裏吃。”
“哦哦哦……啊?!”蘇近月發現,這幾天她受到的驚吓,可比去年整整一年,都要多的多的多。
這雲濟海可不僅是業界大佬,更是江潮生他爹,所以,這其實算是,見家長?!
見蘇近月一下子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江潮生不由得笑了:“其實我前面說的可能有些誇張的部分,老雲他只是看我不爽,對于像你這種上進又努力的後輩,他應該還是很欣賞的。”
“重點不是這個吧!”如果不是以為江潮生還在開車,蘇近月恨不得掰過江潮生的臉,狠狠質問他,怎麽不提醒自己這算是見家長。
“你很在意?”江潮生笑着問道。
蘇近月不假思索道:“當然,他可是你爹!”
江潮生側過來貼近蘇近月,一雙瞳仁閃爍着水光:“怕他不承認你這個兒媳?”
“哪有!”蘇近月下意識反駁,然後馬上就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等等,你之前不是說,是因為《山海》才想見我們的嗎?”
“姐姐,是不是到了燕京有些水土不服,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天真可愛呀?”
蘇近月狠狠瞪了江潮生一眼。如果不是因為安全駕駛,她現在絕對已經給江潮生好看了。
江潮生當然懂得逗弄要适可而止的道理,他坐回到駕駛座上,将視線重新移到前方水洩不通的路況上,悠悠然說道:“老雲可是個老狐貍,什麽能瞞得過他啊。”
蘇近月決定不再讨論這個話題了,也跟着看向前方紅通通的汽車尾燈:“這也太堵了吧……我怎麽感覺就出了機場那段順暢點,怎麽一路上一直在堵?”
江潮生倒也沒有戳破蘇近月這個生硬的轉移話題,手指敲擊方向盤:“沒辦法,進京是這樣的,一路擁堵。”
蘇近月疑惑問道:“不能繞開擁堵路段嗎?導航不是這種規劃選項嗎?”
江潮生挑了挑眉,示意蘇近月自己拿起開着導航的手機看。
見江潮生不介意自己看他手機,蘇近月便毫無心理障礙的拿起來,畢竟這堵的她實在是受不了了,果不其然,導航軟件地圖上規劃的線路,那是紅一段又黃一段,又接着紅一段。
蘇近月忍不住腹诽吐槽道:這炒股的人應該很喜歡在燕京開車,每天開導航都是紅的,多好。
蘇近月切換了好幾條規劃路線,發現江潮生一開始選的那條,已經是預計時間最短的了,她忍不住點開地圖仔細研究,然後發現了根本原因。
那就是,江潮生選定的目的地,在燕京的市中心。
蘇近月默默地将手機放回到手機支架上,她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可能都對江潮生存在一個相當大的誤解,那就是她怎麽會認為江潮生的家庭很困難的。
就算她不生活在燕京,對于燕京的環數和房價,她還是相當有耳聞的。
蘇近月掃視了一下汽車內飾,更加驗證了她的猜想。她本來在江潮生打開手機解鎖汽車的時候,還以為是江潮生提前向租車公司租的車,可是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這汽車內放了相當多的私人物品,很明顯是自己開的私家車。
江潮生自然留意到蘇近月放下手機後的動作,他毫不扭捏地大方說道:“老雲的東西是老雲的,我的是我自己的,從上大學後開始,我的路就都是自己走的了。”
“至于這燕京牌照的車,是我借朋友的。”
蘇近月這回沒有吐槽,江潮生到底有幾個好朋友,說實話,在她知曉江潮生的家庭背景之後,江潮生如果沒有幾個能夠随時借車的朋友,蘇近月反而會覺得奇怪。
而且,她也相信江潮生所說的話,倒不是說意氣用事,而是江潮生确實不是會依賴別人的人。
骨子裏,她和他其實是一類人。
車下了高架進了內環路,過了幾個紅綠燈之後,倒沒有那麽堵了,蘇近月懷疑大概應該是已經過了晚高峰,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目的地便已經到了。
“真的不用去買個花籃或者果籃啥的嗎?”
江潮生拉住看到便利店就準備進去的蘇近月,無奈提醒道:“那是探病送的。”
“哦對,那我買箱牛奶?還是買兩盒茶葉?”
江潮生推着蘇近月往小區內走去,安慰她道:“真不用買,老雲他人其實還挺随和的,你那麽優秀,他一定會喜歡你的,別擔心。”
結果正如江潮生所言,雲濟海确實挺随和的,甚至準确的說,應該是随和過了頭。
蘇近月進門的第一眼,就看到廚房裏煙霧缭繞,香氣四溢,雲濟海穿着個碎花圍裙,聽到開門的聲音從廚房探出頭,對江潮生和她招呼道:“回來啦,先坐,小江你給招待好。”然後就又轉身一頭紮進廚房,接着傳來噼裏啪啦一頓爆炒聲。
怎麽說呢,不僅僅是随和了,是過于接地氣了點。
這家宴,還真的是雲濟海自己下廚做的家宴啊……
不過口味确實相當不錯,看來江潮生做飯做得好這點,可能也有遺傳家學因素加成。
想到這兒,蘇近月突然想到一個之前她就一直很想問,但是她忘了的事。蘇近月将椅子偷偷往江潮生那兒挪了一點,壓低聲音問道:“雲佬姓雲,你怎麽姓江啊?”
所以蘇近月才從來沒有把江潮生和雲濟海聯想在一起過,雖然即使是一個姓,蘇近月也不一定會想到雲濟海是江潮生的父親就是了。
“呵呵,那是因為瑜兒她懷小江時受了很多罪,為了感謝她這個偉大的母親,所以就讓小江和瑜兒姓了。”
沒想到江潮生确實沒有騙她,什麽都瞞不了雲濟海,哪怕是悄悄話,都能被雲濟海聽到,而後親自給出解答。
并且雲濟海确實相當之随和,吃完飯後,将主動想要幫忙收拾碗筷洗碗的蘇近月給趕出廚房,“小年輕多聊聊天,等聊完了再陪我這個老頭子聊,我可有一堆話等會兒要找你好好聊呢”,然後便開始熟練地刷起碗來。
同樣被拘之廚房門外的江潮生對蘇近月聳了聳肩:“沒辦法,老雲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說要給他裝洗碗機,他覺得洗碗機洗的沒他手洗的幹淨。”
見蘇近月仍然站在廚房外沒有動,江潮生便扶着她的肩膀向客廳走去:“安啦,從我記事起開始,我家的家務活就全是老雲一手包辦的,所以他真的做習慣了,你就放寬心。”
“那剛剛雲佬提到的瑜兒,是你母親嗎?”
江潮生點點頭:“嗯,江瑜,我的母親。”
大概今天江潮生的話真的有些言靈,他正想接着往下說,手機便響了起來,江潮生拿起來一看,臉上神情是變了又變。
江潮生接聽了這通視頻通話,頗有些無奈道:“媽……你那兒是晚上吧,不是說已經睡了嗎?”
“哎呀,這不是聽老雲說,蘇小姐要來嗎?”
江潮生咳嗽了兩聲:“媽,蘇律就在邊上。”
江潮生将視線投向了站在一旁的蘇近月,在得到蘇近月的肯定後,把手機的攝像頭移向蘇近月那個方向。
“阿姨好,我是蘇近月。”
作為江潮生的母親,江瑜同她想象中的并沒有相差太多。美麗,溫柔,眼眸中閃爍着永不老去的靈動生機,話語間帶着點少女般的俏皮,又有着年長者獨有的豁達與體貼。
見即使通話卡成PPT,江瑜同蘇近月聊得仍然沒有半分停下來的意思,眼見馬上要把他小時候的糗事都講春來,江潮生迅速将攝像頭對回自己:“好了媽,早點休息吧,回頭等你回來,有的是時間聊。”
好不容易挂斷視頻電話後,江潮生只覺得自己心累。
蘇近月卻撲哧一聲笑了:“阿姨還挺有意思的。”
“嗯,我媽就是這麽一個無拘無束,天馬行空的人,這不,說也要學着網上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所以就拉着她的小姐妹出了國。”
這倒是又刷新了蘇近月的認知:“想不到阿姨還挺浪漫的。”
江潮生瞟了一眼廚房,确認雲濟海洗完後再切水果,壓低聲音對蘇近月說道:“所以老雲他閑着無聊,才說要請我們吃飯,還說上節目。”
蘇近月這回是真的忍不住笑出了聲,她現在是真的明白,江潮生這性格和好廚藝,究竟是怎麽養成的了。
蘇近月笑完後餘光一掃,瞥見了擺放在櫥櫃上的全家福,她走近了兩步,發現這應該是張大全家福合照,粗略一瞄,大概有十幾個人。
蘇近月正饒有興致地尋覓着哪個是江潮生,倒是先讓她發現了另外一個預想之外的眼熟的人。
蘇近月指着那個眼熟的人看向江潮生,還問等她出口詢問,江潮生便已經知道她想問什麽,眨了眨眼,回答道:
“嗯,如果嚴格按照輩分來算,謝岩其實是我大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