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死心

我的女主光環呢 - 第 130 章 死心

羅榆殉國。

這代表我在世上最後一個親人離去,再也不會有人喊我一聲堂姐,再也不會有人和我血脈相連。

我渾渾噩噩墜入情緒的深淵,甚至不知道秦煥煥什麽時候悄然離開,直到天光乍亮,才發覺眼睛酸澀,一夜未眠。

寒風呼嘯着敲打窗戶,凜冬将至,秋葉枯黃,道路蕭瑟,其實我錯了,窗外哪是太平盛世,我們一直都身處黑暗,從未得見光明,那些美好想象終究是不存在的。

我對前路絕望悲恸,突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還有什麽意義。

上海早就不是以前的上海了,沈桐徽、章之諱、羅榆接連殉國,而南卿投敵叛國,容澤下落不明,我再無牽挂,卻也不想再回重慶了。

沒有了羅榆,重慶也不再是家了。

還不如死在那場火中,我不可遏制地想着,胸腔湧現出濃重的悲哀,一直被強行壓抑的絕望突然釋放出來,拽着我不斷下沉,我不想掙紮了。

是的,不如死去吧。

這個念頭并不是第一次有,在離開南京的日子裏,我常這麽想,覺得人生了無生趣,不如随着家人一起離去吧,但那個時候,我還有最後一絲希望,一直用藥物壓制着那個痛苦的自己。

那段痛苦的時期我感覺自己無用又失敗,無法救下家人的內疚與失去親人的悲痛糾纏在一起,我随時都會情緒失控,痛哭出來,并且忍不住傷害自己,最終我的孩子因此流産,我得到了最沉重的報應。

而現在,我感覺比當時更糟糕,各種負面情緒将我囚禁起來,隔絕了一切,即将吞噬我。

我光腳下地,找遍了病房,找不到一把刀或一支針筒,病房內也沒有房梁,甚至完全沒有任何可以傷害自己的尖銳物體,我站在窗邊想一躍而下,卻絕望地發現這裏是二樓,跳下去根本無法死亡,還會被重新拉入痛苦的人間。

我大腦機械地想着,要尋找一了百了的時機,要永久地死去,不能給任何人相救的機會。

但是這個機會,需要等待多久?

活着的每一秒鐘,于我都是煎熬,我感覺自己神經紊亂,快要瘋了。

不,我已經瘋了。

我咬住自己的手背,直到鮮血淋漓也沒有松口,從身體上感知到的疼痛令我心裏的暴躁不安減輕了些,口腔裏彌漫的血腥味也令我逐漸心情愉悅。

或許我應該見機行事,再等一等。

在我成功以前,不能被別人看出異狀,我剛才還一片混亂的大腦突然清明,我重新躺回病床上,還是那個柔弱無力的病人,等到護士來換紗布,她說恢複情況不錯,半個月就能出院了,我的心情無盡地沉了下去,卻要強顏歡笑。

她發現了我手背上的傷口,我随意編了個蒙混過去,她替我上了藥,見我神色怏怏,随口說道:“醫生和你說過這段時間不要吃辛辣刺激性食物,還要海鮮也盡量不要碰吧,前陣子一個病人臉上落了疤,還在一日三餐的菜裏放許多醬油,結果傷口顏色下不去了,哭着鬧着來醫院解決,我們又有什麽辦法呢,早就提醒過了,你可千萬注意啊。”

我心情抑郁地應了一句,她突然又說:“這邊的蘋果倒是色澤不錯,對身體也好,但是你也別多吃,凡事過猶不及。”

我這才注意到桌上的果籃裏放了許多蘋果,個頭很大,并且色澤紅潤飽滿,清香誘人。

我不感興趣地轉過頭,突然頓住了,又重新看向那一籃蘋果,如一條毒蛇竄出,心中幽幽想到一個辦法。

這也許是能幫我解脫的絕妙機會。

我不能錯過。

冬天總是沒有太多陽光,天氣陰沉了一整天,唐川一般下班後過來,我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被暮色籠罩,最後一絲光亮也隐去了,頭頂的白熾燈投下病态的白光,令我感到置身于一個不真實的空間。

唐川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原以為死寂的心髒狂跳了幾下,恨意滔天洶湧而出,他隐瞞了羅榆死亡的真相,我原以為自己忘了這一切,但事實上根本無法忘記,恨意已經深入骨髓。

但是我将一切歸隐內心,臉上不露痕跡。

也許是我今天格外安靜,唐川察覺出一絲不妥:“今天有什麽人來見過你嗎?”

我縮在被子裏的手一顫,故作鎮定地擡眸看他,嘴角勉強扯出弧度:“為什麽這麽問?除了你有誰會來見我嗎?”

“沒什麽,這陣外面太亂了,随時有亡命之徒策劃襲擊,你注意安全,別出房門也不要見陌生人。”

他淡然道。

相似的話,他一周前也說過,只是我當時天真地以為他是為了我的安全,現在想來不禁凄涼。

只是為了抓捕羅榆,不讓我知情罷了。

我點點頭,目光落在桌上的果籃裏,淡淡說:“我有點想吃蘋果了,你能幫我削一個嗎?”

這才開始進入我的主題。

唐川對于我的其他要求無限包容滿足,他看了一圈沒有水果刀,就去外面借了一把,他用刀的手法淩厲慣了,削蘋果也如出一轍,蘋果皮連而不斷,薄如蟬翼,果肉完好無損,他的側臉線條硬朗,滄桑卻又魅力十足,專注手下動作沒有注意到我逐漸冷卻的目光。

我不知道羅榆的死亡,唐川參與了多少,但他的位置決定無法置身事外,所以不管他有沒有親自動手,我恨他的事實不會改變。

我的實力無法殺他,但至少可以選擇掌控自己的命。

唐川将蘋果一片一片地切給我,我其實沒有食欲,吃着也索然無味,心思全在怎麽将水果刀搞到手裏不被他發現。

“手怎麽了?”他問。

我心猛然一跳,條件反射地摸了摸手背上的紗布,又覺得自己的動作欲蓋彌彰,垂眸說道:“不小心被熱水燙了一下,已經沒事了。”

唐川放下蘋果和水果刀,握住我想縮回去的手,眉眼間染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焦灼:“我看看。”

他只要一揭開紗布,就會暴露我剛剛情急之下說的謊言,我必須阻止他,而現在留給我反應的時間,只有短暫的幾秒鐘。

我脫口而出:“黎绾是誰?”

唐川握住我的手一緊:“她來見過你?”

話一出口,我頓覺後悔,我從來沒有揭開黎绾身份的意思,盡管我一直都知道她不是普通人,但她還是我的朋友,我怕知道了結果心有芥蒂,最後連朋友都做不了。

但箭在弦上,容不得我後悔,我喘了口氣說道:“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以前沒有注意的事,你一直都很放心我去黎绾那裏過夜,并且她從來都不畏懼76號的人,她應該……是你們的人吧?”

唐川似乎對這個話題諱莫如深,只淡淡說了一句:“她是個藝術家,與上海局勢無關緊要。”

從他忌憚的眼神中,我知道黎绾的身份比我預想的更重要,不過唐川現在沒了心思檢查我的傷口,也算達到了目的,其他的……不再重要了。

唐川将我摟在懷裏,沉默了一瞬說道:“等你出院了,我們就盡快找時間結婚吧。”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轉移話題:“我還想找時間回一趟南京,為我父母家人立碑祭奠,告訴他們我現在一切都好。”

他握緊了我的手,十指交錯:“好,等我們結婚以後一起回去。”

不會的。

我不會和他一起再回南京。

我也沒有臉再去祭拜父母親人,難道要我和他們說,羅榆被我的丈夫殺死了,我們是一起回來氣你們的?

姥爺如果還在人世,會指着我的鼻子大罵不肖子孫,讓我滾出去吧。

但事實上,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被姥爺罵過,他每次都不是真的發火,只是裝模作樣……我感覺眼角滲出了淚,忙用指尖擦過,不讓唐川發現端倪,我笑着說:“好,我們一起回去。”

唐川走後,我輕聲下地,走到門口,聽了一陣外面的動靜,只有兩個保镖在無聊地交談,确認唐川是真的離開了,我才走到桌邊拿起水果刀,白光從我眼中一閃而過,我拿着它走進了洗手間。

這間高級病房唯一的好處就是,自帶獨立的洗手間和浴室,但是不足之處是無法反鎖,很被動。

我将門關緊,有條不紊地拉開浴簾,在浴缸裏注滿熱水,水面上升的時候,我看着鏡中臉色憔悴的自己,心情異常平靜,我知道自己終于等到機會了,只要過了今天,就永遠解脫了。

浴缸的水逐漸注滿,我關上水龍頭,坐在浴缸邊,将左手緩緩伸了出去,懸空在水面上,右手緊握着水果刀,緩緩擡起。

“滴答……滴答…滴答……”

我冷靜地一刀劃在手腕上,鮮血迅速湧出滴落浴缸,将清澈的水染成淡淡的紅色,剛才一霎那的快感淋漓盡致,我猶感不夠,沒有痛覺般又迅速劃了幾刀,傷口猙獰着留下長長的血痕,血徹底将浴缸裏的水染成猩紅色,在熱氣的作用下散發着濃重的腥味。

刀刃上已經沾滿血跡,并且順着刀柄砸落地面,我手一松,刀怦然落地,直到這時我才感到手腕上傳來的劇痛,但心中卻暢快無比。

就算是唐川,現在也阻止不了我了。

我覺得渾身的力氣都随着流失的血液而去,但還不夠快,我索性起身坐入浴缸內,将手臂浸在熱水中,頭靠着浴缸,閉眼等死。

都說人死前會回顧自己的一生,那我也想一想罷,從我留洋歸來,衛窈在碼頭接我,陰陽怪氣地與我和解,再到後來我與章之諱他們在百樂門相見,與林諒重逢,我真的以為那一眼就注定一生了,可惜最後我們都沒落到什麽好下場,我家人在南京保衛戰中慘死,他大舅被衛康靖謀害,我轉眼成了唐川的未婚妻,他流落76號賣國又賣命。

這麽想來,他的确是比我苦更多,我現在也沒什麽能對他說的,就像以前恭祝唐川的一樣,祝他前途無量,百歲無憂。

在唐川看來,這兩者不可兼得,諷刺十足,但我是真的希望林諒能夠事業有成,慢慢地走到人生終點線,我從前真摯地愛過他,這曾是我們想象的未來,至于其他家國相關的事,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衛窈有周舜光的護佑,一定可以化險為夷,秦煥煥也遲早繼承護士長的信念堅持,我唯一感到抱歉的人,只有黎绾。

不管她抱着什麽目的來到上海,都不曾傷害我半分,始終不問緣由地幫助我,我現在卻不能親口對她說一聲感謝。

但願以後,她能找到自己想要的自由,不被任何人束縛地活着,離開這片戰亂,越遠越好。

我這輩子無法看到的太平盛世,希望以後更多人幫我看見,等到真正解放的那一天,應該會有許多人在街上歡呼雀躍,一定非常熱鬧吧。

恍然間,我仿佛又置身于落滿梨花花瓣的巷子,向前走不遠就是我家,遠處秋雁南飛,近處燈火闌珊,我看見家門口站滿了人,每個人的臉都格外清晰,姥姥姥爺,舅舅舅媽,還有我的父母,羅榆蹲在一旁的地上捉着甲蟲,對我做着鬼臉,他們臉上都帶着如出一轍的溫暖笑意,用寵溺的眼神望着我。

我癡癡笑了,淚眼婆娑。

姥爺見我遲遲不動,吹胡子瞪眼:“大半年不回家,是不是跟着林家那個小子現在準備不認家門了!”

“哎呀,我覺得林諒挺好的,未來也很适合當我們家的女婿。”舅媽微笑打着圓場。

“我也覺得表哥很好,每次他還給我寄上海的糕點呢,以後我也要去上海和表哥一起住!”羅榆挨了姥爺一拐杖,捂着頭委屈,“姥姥,姥爺揍我……”

姥姥笑得慈祥和藹,姥爺卻立刻轉臉和她解釋:“我早說過這小子是叛徒,瞧瞧,和我們不在同一戰線,當初啊你心酸,就應該把他一起交給我訓導!”

我一言不發,看着他們活生生再度站在面前,似乎只會落淚。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我曾以為即使奔波數百裏,輾轉十數年,再也無法得見親人面容,但現在,終于相見了,并且與以前別無二致。

那些想說的話語在遠去的時空裏破碎丢失,幸好現在,終于重逢了。

我們會在另一個地方,永久地生活在一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這就是結局

我會被打嗎???

我會收到刀片嗎???

那麽這不是結局hhhh

Leave a Rep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