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絕境

我的女主光環呢 - 第 131 章 絕境

一片秋葉在光禿禿的枝頭搖晃飄揚,最終被一陣疾風吹落,在半空中旋着飄零轉墜落,最終湮滅在一片枯葉從中,了無存在過的痕跡。

這是我被囚禁在醫院的第三天,卻好像度過了漫長而無趣的一生。

我木然地盯着窗外的枯樹,心裏再也翻不起波瀾,只能每天反複地想着幾個問題。

為什麽我沒有死?

為什麽唐川要在關鍵的時候重新返回醫院,将我重新拉回痛苦的人世?

為什麽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勞,從來沒有價值,現在連自己的命都無法掌握?

從我醒來的那一刻,就深切地明白,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從此之後我的人生将更加痛苦,再也沒有選擇的機會了。

就這樣,索然無趣,茍延殘喘地過完一輩子。

這就是,我的結局嗎?

手腕上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上面幾道深刻的疤痕是我認命的痕跡,不可否認,疼痛與快感相生相伴,我不斷幻想着能再割上幾刀,将心底的郁悶一起釋放,但唐川不會給我這樣的機會了。

不僅病房外增派了保镖人手,病房內還随時有傭人看護,我似乎成了罪大惡極的囚犯,備受監視。

我不願和任何人說話,仿佛在一瞬間失去了與人交流的能力,并且作息日夜颠倒了,白天全部用來睡覺,直到夜幕時分才醒來,靜靜躺着不言不語,直到天亮拂曉再沉沉睡去。

這樣的人生有什麽意義呢?

羅榆死後,我就感覺每天再無差別,也更沒了希望。

我再也沒有辦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了。

我再也回不去那段年少時光了。

我……也病了。

我在德國留學的時候班裏曾有一個同學請了長假,許久沒有回來,後來直接休學了,我們畢竟當了一年半的同班朋友,便一群同學去他的家裏探望,他瘦了許多,心情也很低落,我們寒暄之中,不知道觸碰到哪個點,他突然情緒失控,大聲哭了出來,并且一發不可收拾,我們束手無策,最終他的母親匆匆趕來抱住他安慰,我們有眼力地離開了。

當時的情景我至今也沒有忘記,後來偶然有一次我咨詢了醫生,他用專有名詞解釋為抑郁障礙,臨床反應為情緒消沉悲觀,嚴重時容易出現幻覺妄想的情況,甚至厭世自殘。

我當時百思不解,為什麽還有這種古怪的病症,根本不以為然,但僅僅過了三個月,我的那位同學就自殺了。

據說是趁家裏無人吞了安定片,永遠沉睡下去了。

因為這件事,我仔細了解過這種病狀的特點,而我現在的情況像極了當時我的同學。

抑郁障礙,消沉悲觀,厭世自殘。

其實我早就患病了,在上海戰事焦灼的時候,就一度感覺心情不暢,久久抑郁,但我沒有放在心上,後來去到重慶的時候病情洶湧而來,我主動去看了醫生,但當時了解這個病狀的醫生不多,他們也束手無策,采取了保守治療,吃藥抵抗。

但現在,那些藥對于我已經無用了。

活着的每一天,對我不是奢求,而是災難,它會不斷提醒着我過去發生的一切悲痛往事,利刃一般戳進我鮮血淋漓的心窩,直到停止跳動。

我在絕境裏醒來,又在絕境裏睡去,日複一日,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門一開一合,我即使不看也知道是唐川來了,這段時日他來的很勤,該是怕我再做出自殺的舉動,但我已經疲倦了,不想面對他。

唐川大概也習慣了我的沉默,照常自顧自地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我的心思完全飄到遠處,望着牆上的一處小黑點看得入神。

我想要親自撥動時間長弦,快速推到十幾年後,結束冗長的一生。

最終到了唐川離開的時候,他今天走的很遲,我差點以為屋裏沒人了,突然聽到他的聲音響起:“我要離開一段時間,等我回來,我們結婚吧。”

我睫毛顫了顫,依舊用沉默代替回應。

正如我看不見唐川說這句話時的神情,他也看不見我的內心。

唐川需要的,大抵只是一個溫柔賢淑的結婚對象,必要時刻嬌弱婉轉,能滿足他的生理要求,除此之外不摻和政治上的事,做一個本分守己的妻子。

但我不是。

我太清楚自己是什麽人了,不管以前還是現在,高門大院從來不是我的歸宿,賢妻良母我也根本做不到。

我用力咬着唇,嘗到了一絲血腥,稍稍平複了心情。

唐川縱使能關住我一時,但關不住我一世,總有他無法顧及的時候,我們就等等看,最後的結局。

周家。

“你來的時候有沒有被人跟蹤?”

“沒有,今天我不值班,直接從家裏過來的。”

衛窈從兜裏掏出一盒煙,纖長的手指取出一根,打火機的幽幽火苗點燃了香煙,袅袅煙霧之後,隐着另外一個人的身影。

“你想說什麽?”

“……你知道羅檸的事情嗎?”

衛窈眼神一凝,語氣複雜地說:“我知道,但是她早就拒絕了我的幫助。”

“但是你還能幫助她。”

“我不能。”

衛窈揉了揉太陽穴,面帶倦容,有些不耐地開口:“我忙前忙後多少次為了她,但她毫不領情,這次也是咎由自取,況且這已經不是我能力範圍以內的事情了。”

另一道聲音沉默了良久,再響起的時候帶了一絲苦澀:“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如果是那個畫家,也許還有辦法,但她采風未歸,不在上海。”

那道女聲疑惑地問:“你這麽篤定,是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

衛窈幽幽吐出一口煙,紅唇黑裙,在一襲月光的照耀下尤為動人心魄,她俏面冰涼,冷哼一聲:“不重要,現在能救羅檸的人,只有她自己。”

“我還聽說了一件事。”女聲遲疑道,“只是這件事……我不确定是不是你想要的。”

“說吧。”

衛窈原本漫不經心的臉色乍然凝重,她反問道:“你确定這是真的嗎?”

“我親耳聽到,千真萬确。”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要去找一個人了。”衛窈指間的香煙緩緩燃着,快要燒到了手指,但她沒有注意到,若有所思地說,“去見一個,我此生厭惡至極的人。”

……

女人悄然離去以後,衛窈從窗口看見周舜光的汽車回來了,她扔掉香煙,換掉沾染了煙味的衣服,再聞了聞長發上有無味道,步伐優雅地走下樓梯,而周舜光剛好進門,時間把握得剛剛好。

“我讓傭人做了宵夜,吃一點吧。”

宵夜似乎是他們每晚習慣的模式,不是她主動問,就是他主動問。

今晚的宵夜是草莓冰淇淋蛋糕。

周舜光看見顏色非常少女夢幻的蛋糕,不禁露出啞然失笑的表情,衛窈卻并不覺得奇怪,用叉子叉了一塊,慢慢咀嚼着,只有這熟悉的甜味,才能令她陰郁的心情重新愉悅起來。

周舜光猶豫了一會,也脫掉西裝外套,拿起叉子坐到她對面,一起享用起來。

衛窈吃了小半塊蛋糕,忽然不經意地說:“今天我把以前的東西都整理出來了,不小心看見了你曾經筆友寄給你的信。”

周舜光放下叉子,眼神沉靜淡然,也沒有責怪的意思,他等着衛窈繼續開口。

“那是你去德國時候的事情嗎?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衛窈語氣尋常地問道。

“她是在柏林求學的中國留學生,我并不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但應該和我一樣,很思念故鄉。”

衛窈進一步問:“那你回國後就斷了聯系,沒有想去尋找她嗎?”

周舜光溫和地看着她,說:“那只是一段不尋常的經歷,兩個人在異國他鄉的相互安慰體諒,回到了這裏,大家都是一樣的。”

“還真是很像啊……”衛窈勾唇淺笑,喃喃說了一句,又極快地調整好心态,正色問道,“你查到是誰害死了羅榆嗎?”

周舜光眼眸一暗,拿起桌上的餐布擦了擦唇上沾染的奶油,說:“我派出的人查到當天羅榆在十六號碼頭送什麽人離開,他雖然進行了僞裝,但似乎有人認出了他,報給了76號,當時來了幾個人,羅榆孤身一人與他們槍戰,後來林諒和謝暄也帶隊來了,羅榆陷入包圍圈,最後身上中了幾槍,但不知道最致命的一槍是誰的。”

即使沒有親眼看到當時的慘烈場面,衛窈也可以想象,她記得羅檸那個表弟非常古靈精怪,當初逃學偷溜到上海來的時候她還見過一面,沒想到那是此生第一次前面,也是最後一次。

“他到底去碼頭做什麽的?”

周舜光似乎也沒有解開這個問題:“只查到當天離開有一艘前往德國的輪船,不過羅榆和德國有什麽聯系嗎?”

衛窈沉重地搖搖頭,将一切化作緘默。

……

波塞冬號。

海浪濤濤拍打着巨大的船腹,空氣中帶着腥鹹的氣息,凄冷的月光下,女人站在空寂的甲板上,她白皙的手指間戴着一枚精致小巧的戒指。

她像是被上帝親吻過臉頰一般,容貌令人驚豔贊揚,一頭彎曲的金發落在胸前,紫水晶一般的眼瞳中彌漫着濛濛水霧。

她像是大海中魅惑水手心智的女妖,只是一個背影便令人瘋魔,不顧一切地奔向死亡。

但她不是。

她只是一個與愛人分別的普通女子。

露易絲踏上這座歸家的輪船,回頭在泱泱人海中,已然找不到羅榆的身影,她慌亂而倉促地尋找着,視線掠過一個又一個陌生的人臉,幾乎快要窒息了。

羅榆在哪裏?

羅榆從來都是一個騙子,答應她的事情從來沒有做到過,她應該習慣了。

她想要下船,卻被人群簇擁着,不受控制地上到了甲板上,海鷗在空中盤旋低鳴,她撲到欄杆邊,探頭向岸上張望。

羅榆在哪裏?

這艘名為“波塞冬號”的輪船是去往德國的,不少富貴人家攜家帶口準備出國逃難,羅榆和她說過,買了兩張票,會和她一起走。

緊接着羅榆單膝跪地,從兜裏掏出一個錦盒,緩緩打開,裏面裝了兩枚精致閃亮的戒指。

露易絲不合時宜地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在這個窄小的衛生間求婚實在不是上策,更何況還是女士衛生間,羅榆大有一副“你不答應我,就讓別人進來看我們笑話”的意思。

露易絲從來拿他沒有辦法,因為這枚戒指,還有羅榆終于想清楚和她一起走了,露易絲終于放下壓在心底的巨石,連着幾日都心情輕松愉快。

她剛剛在船下的時候還緊緊拉着羅榆的手,兩人規劃着以後的生活,但是一轉眼,羅榆就松開了手,隐入人群中,露易絲看不見他了。

羅榆在哪裏?

她焦急地尋找着羅榆的身影,時間快要到了,她在快要絕望的時候,終于在岸邊堆滿貨物的角落,看見了他。

一瞬間堵在胸口的熱氣湧到了眼睛裏,她想要喊些什麽,卻無力哽咽。

她早該想明白的,羅榆和她僵持了整整一年,不會突然醒悟的。

都是陰謀。

露易絲狠狠抹了一把眼淚,飛快地跑到吊橋邊,卻被水手攔住了,她神情激動地懇求他們讓自己下船,但是随着一聲轟鳴,黑煙滾滾而出,一切都已經遲了。

她狼狽地跪倒在甲板上,無助悲怆地落着淚,與羅榆隔岸相望,卻又一字不發。

輪船啓動了,露易絲一個踉跄,扶住欄杆,羅榆揮了揮手,唇邊露出笑意,沖淡了長久以來的陰郁氣質,眉眼間依稀還是那個熱情明朗的少年。

随着他揮手的動作,指間有什麽在反射着耀眼白光,刺入露易絲眼中,她猛然反應過來,低頭看向自己手上的戒指,這原本是一對。

羅榆不止一次說過,等到戰争勝利的那一天,既是結束,也是開始。

在來時的車上,他也緊握着她的手,鄭重地說過。

那是不是等到戰争勝利的那一天,在德國的某個街頭轉角,羅榆會突然出現,将懷中的玫瑰花遞給她,死皮賴臉地繼續粘着她,說上一句:“我來遲了。”

然後他們從此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如同每一個甜蜜美好的童話故事結局。

岸上的人影已經再看不清,漸漸碼頭也變成一個小點,露易絲保持着凝望的動作,眼角的淚水已然幹涸,她久久沒有動。

她相信,終有一日戰争的正義方會得到勝利,所有遭到不公的人都能被時間善待,而羅榆,一定會找到她。

一直以來,都是羅榆愛她更甚,等到那個時候,換她付出更多,用餘下的一生去深愛他。

他們,還有一生一世。

這是羅榆的承諾,她從不懷疑。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全場最虐的不是羅榆

而是露易絲

初見是少年,兜兜轉轉,分別依舊還是少年

可惜這個她心心念念的少年

再也不會去戰争接受後德國找她了

而她

卻一直會認為羅榆還活着

帶着永久的希望等他

原本這一對的結局更虐

但是想一想

還是算了放過大家

也放過我自己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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