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探病

我的女主光環呢 - 第 132 章 探病

我在醫院的第六天,唐川離開上海,去南京了。

我在醫院的第七天,衛窈來探病了,行為高調。

她雖說是探病,卻什麽西慰問品也沒有帶,不知道用什麽辦法搪塞了外面的幾個保镖,光明正大地進了病房,以貴婦的姿态對病房指手畫腳,大概意思是這裏空氣不流通,滿眼白色看了人心慌,也沒有任何她喜歡的甜品。

她忘了,我是被囚禁期間,難道還要擺上鮮花和食物,作為一場派對來招待歡迎她嗎?

饒是我心中抑郁,也忍不住想要将她驅趕出去,空氣中漂浮的甜膩香水味令我太陽穴隐隐作痛,不禁将自己裹進了被子裏,背對着她,做出不想搭話的态度。

衛窈在病房裏走了一圈,語氣中夾雜了一絲裝模作樣的哀嘆:“那句話怎麽說的?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說如果早就走了,也不必受這麽一遭。”

我沒理她,這種落井下石的事情的确是衛窈的風格,她從前便是一日不損我,便渾身不自在,可是現在委實不是好時機。

她也不在意我的态度,停頓了一會,若無其事地問:“羅榆死了,所以你打算不活了,要提早下去陪他嗎?”

我的呼吸一緊,再度被酸澀低落的情緒影響,整顆心浸入寒潭,她像是不管不顧外面還有監視的保镖,徹底放開了說道:“羅檸,世上悲慘的人不止你一個,如果所有人都一死了之,那些剩下的責任将由誰來擔負?”

“你難道覺得自己比我還凄慘嗎?”

見我依舊沒有回應,她嗤笑了一聲,說:“我的家庭在背叛與欺騙中搖搖欲墜,為了虛幻的面子,我父母做出恩愛的假象,實際上一個包養情婦賣國求榮,另一個一個心如明鏡郁郁一生。”

我的手指顫動了一下,克制住想要轉身看她的沖動,咬唇隐忍下來。

“最後我的父親與人密謀,在餞別宴上謀殺了我的母親,天底下還要比這更痛苦的事嗎?——沒有,至少我一直都在羨慕你,你有真心以待的親人,永遠在為你謀劃後路和幸福,雖然他們犧牲了,但也是為了抗日,他們是烈士英雄,而我的父親……說到底他只是個漢奸,為了錢和利益甚至能出賣我的婚姻,如果是你,你會繼續選擇一死了之,而不管那些剩下來的人嗎?”

我感到有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劃過鬓角滴在枕單上,越來越多。

或許我曾經懷疑過衛伯母的死亡并非一場意外,卻無任何真實的實證,但我也沒有想到,真相揭開之後竟然如此殘酷無情,如同衛窈在我面前将自己心口的一層舊傷撕開,血肉模糊。

傲氣如衛窈,她也有難以把控,難以忘懷的事情。

而這些事情,我統統不知情,甚至沒有在那個時候陪伴在她身邊,作為支撐。

我眼中蓄滿了滾燙的淚水,無聲凝噎,聽見她的嗓音澀然響起:“死只是睜眼閉眼的一瞬,簡單極了,但是你甘心嗎?人死如燈滅,什麽都不會留下了。”

“但是活着至少還能做些什麽,為那些死去的人,做一些值得的事情。”

我終于轉過身看向她,淚水簌簌而落,衛窈眼中也閃着淚意,唇角卻微微翹起,美豔絕倫,如同一株在狂風驟雨中被打落的玫瑰,但是她不曾認命。

她一直是只刺猬,将想要靠近的人刺得鮮血模糊,不敢靠近,但這次她幾乎是主動去除了身上所有的倒刺,對我展露出柔軟溫暖的肚皮。

她凝視着我,眼神變幻,将那些沉重全部斂去,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不要再讓負面情緒影響你了,我們一起活着好不好?”

“我們一起去做有意義的事,一起去完成他們的心願,等到那個時候再死,也算是了無遺憾了。”

她的話仿佛具有一種魔力,一聲一聲印在我心尖上,帶來微不可見的顫動,我想起離開南京前姥爺精神煥發地大罵日本人,并發下死守南京城的誓言,我想起沈桐徽纖纖手指下的一曲天籁,以及章之諱寧靜含笑的眼眸,我想起哥哥離家參軍前,我們在火車站擁抱時,他在我耳邊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等我回家。

我悵然若失,又恍然大悟,自己仿佛做錯了什麽事,一直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差點無法回來。

我想起自己那些未完成的任務,我還沒有找到親人的骸骨,我還沒有祭拜那些忠誠的烈士,我還沒有等哥哥回家。

我不該輕易地自我放棄,自怨自哀地走上一條絕路。

我感覺又有淚從臉頰上滾落,衛窈上前一步,摟抱住我,我這時才發覺她身上的香水氣味雖然甜膩,卻也令我情緒逐漸柔軟,她靠在我的肩上,緩慢地輕眨了一下眼眸,猶如夢呓般輕柔呢喃:“聽醫生的話好好治療吃藥,我們需要你。”

我嘗試着翹起笑容,卻失敗了,不知所措茫然道:“我不知道……我不确定自己可不可以……”

雖然我因為她的話得到了一絲鼓勵,但不确定那些正面能量會不會像煙霧一樣,很快就會消散,然後再度被深淵反噬,回到原來的狀态。

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你愛唐川嗎?”

我用沉默代替回答。

她又問:“你愛林諒嗎?”

我心中“咯噔”一下,原先好不容易聚攏的理智思維再度被擾亂,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似乎有些答案就在嘴邊,但無法說出。

衛窈靜靜地看着我,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是唐川殺害了羅榆,你會怎麽辦?”

我幾乎沒有思考,脫口而出:“殺了他。”

“如果是林諒殺害了羅榆,你會怎麽辦?”

衛窈今天的問題格外古怪,攪得我心神俱亂,我不知道這個問題該怎麽回答,也許還會用一貫逃避的态度。

“回答我。”她沒有給我逃避的選擇,步步緊逼,“你會殺了他嗎?”

她這句話一出,我就知道,我不會。

盡管我和他再無關聯,但還是因為一些莫名的因素,就算真的是他殺害了羅榆,我也無法殺了他。

那我究竟……需要對得起誰?

衛窈沒有給我反應的時間,緊接着問:“如果是我殺害了羅榆,你又會怎麽辦?”

這時的氣氛過于嚴肅冷凝,衛窈一動不動地緊盯着我,我張了張嘴,大腦一片茫然,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輕聲開口:“那我大概……會和你絕交。”

我沒有把她的問題當真,只是勉強地開了一個玩笑,想要調節氣氛,但衛窈沒有笑,她眼中籠罩着綽綽約約的霧氣,掩蓋了真實情緒,我幾乎覺得自己要陷進去了,陷入那場深沉的夢境。

但下一刻,她一如既往地挑唇笑了笑,諷刺地說:“我就知道你會這麽回答,沒有新意。”

我完全不知道她想做什麽,但這番話,明顯不是她最真實的想法。

我長久處于孤單一人的心理狀态,很長時間沒有與人正常溝通,今日與衛窈的接觸令我消耗了大半體力,大腦也像是熬了好幾個通宵一般遲鈍,我感覺倦了,不想再開口說話,牆上不斷走動的時鐘在提醒着換藥時間快要來臨。

她該走了。

我抿了抿唇,眼神有些暗淡,輕聲提醒她:“外面的保镖是唐川的心腹,你……”

衛窈挑了挑眉,勾唇一笑,盡是風情,我恍惚地看着這一幕,仿佛時間倒退,回到了我們最開始的時候。

她說:“他們不是唐川的人,而是……周家的人。”

她說的是周家,而不是她。

我立刻明白了她未盡的含義,周舜光也參與到了這件事裏,或者,他一直都在。

他并不像是表面上的審時度勢,置身事外。

我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并不刻意,而是發自真心,我忽然覺得掩在心間的陰霾突然散了,不論時局如何,還是有人站到了正義的一方,不顧前路坎坷崎岖,也要追逐着光亮所在。

衛窈臨走前,囑咐道:“這幾天我都會過來看你,我不在的時候,你有什麽需要就和秦煥煥說,她會替我照顧你。”

“秦煥煥?”我低喃了一句,有些以前不明白忽略的地方突然串通清晰,原來是這樣。

衛窈光明正大地離去,病房又恢複到從前的寂靜凄涼,唯有她留下的一縷香風不散,我望着窗外的瑟瑟寒風,蕭條景象,不覺為她提起一絲擔憂。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衛窈會對我袒露心跡,并且将不可告人的秘密交付與我,她是個驕傲的人,活得光鮮亮麗,不可一世,底下卻埋葬了這麽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并且獨自承受着,負重前行。

衛窈也失去了所有親人,卻比我承擔了更多的重任,我……并不算是家破人亡,起碼我還有哥哥。

失蹤并不代表死亡,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結果。

他一定還活着,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繼續與日本人進行抗争。

我也不能放棄。

我一定要——

活着見他。

衛窈從醫院出來,并沒有直接回周家,也沒有乘坐來時的轎車,而是一個人孤零零地走上長街,她心裏不斷抱怨着新買的高跟鞋尺碼不對,覺得後腳跟已經被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疼在心尖上,但她是淑女,不能在大街上不顧儀态,直接脫下鞋光腳走。

她抱怨完了高跟鞋,又開始抱怨林諒,為什麽偏偏要訂一個走路就能到的咖啡館,而不再遠一些,讓她直接可以乘車前往,真是受罪。

不過很快,受罪的人就不是她,而是林諒了。

等她慢吞吞走到咖啡館,推開門,懸挂門上的風鈴聲婉轉輕脆,衛窈一眼就看見坐在窗邊的林諒,他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一個,擁有小白臉的氣質。

所以能吸引的都是大齡婦女。

衛窈心底吐槽着那些女人糟糕的審美,突然發覺把羅檸一起罵了進去,她正了臉色,步伐優雅地走過去,依舊是一貫高貴冷豔的姿态,任何人如果不看她的腳底,不會發現她受傷了。

她入座後,與林諒表面和氣地點了咖啡茶水,等待的時候,林諒桃花眼微微上挑,笑言:“周夫人是想知道謝隊長的情況?我們雖同在行動處,但他可是秋山大佐面前的紅人,估計很快就要升職了。”

衛窈掀了掀眼皮,不為所動,說出的話語如平常一樣冰鋒:“那也不即你,估計很快就要成為秋山的女婿了吧?”

林諒眨了眨眼,身子湊近了一些,語氣暧昧地說:“這也是不一定的,說不定秋山小姐更青睐謝隊長,今天他們就一起出去逛街了,最近關系還很不錯,難道這些事情周先生沒有和你說嗎?”

衛窈沒心思和他争鋒相對,不鹹不淡地說:“我剛剛去了醫院。”

她沒有錯過林諒的任何情緒變化,雖然後者淡淡應了一聲,不太在意的模樣,但她還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據說唐川封鎖了羅檸自殺的事情,所以她只說槍擊和失火的事情。

她面露遺憾地說:“不知道是哪些喪心病狂的人,刺殺不了你們,就拿家屬下手,不過幸虧搶救及時,沒有留下什麽後遺症,等到唐川從南京回來,他們就會舉辦婚禮了吧。”

林諒臉色看不出端倪,挑眉問道:“這麽快嗎?”

“是啊,遲則生變,在戰争中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還是早做準備的好。”衛窈別有所指地說,“你也知道,阿檸當年流産過一次,之後她的身體受了損傷一直在調養,不然婚事早就辦了。”

衛窈沒有錯過林諒眼中一閃而逝的震驚,侍者及時送上咖啡和紅茶,她好整以暇地端起精致茶杯喝了一口,別有深意地補充:“如果那個孩子還在人世,算算該有四歲了吧。”

“嘭——”

杯子被打翻在桌上,香濃滾燙的咖啡順着桌子流瀉一地。

衛窈裝作不明所以的樣子,牽起眉頭輕輕“咦”了一聲,目光卻充滿惡意地看向對面愣住的青年,恍然大悟:“那段時間……你們……應該不會就是你的孩子吧?”

林諒手上還沾染着咖啡,因為衛窈的話,他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愣住了,心神已亂。

“不過既然都過去了,阿檸也不介意,你也別放在心上,畢竟一切都過去了,你身邊有了秋山小姐,阿檸也快要和唐川結婚了,現在一切都很好啊。”衛窈裝作看不見他的失态,笑吟吟道,“雖然羅榆死了,阿檸身邊也沒了一個親人,不過唐川很快就能成為她新的家人,他對阿檸一往情深,我們都看在眼裏。”

“你說,是不是?”

林諒眼中湧動着什麽,他沒有聽見衛窈的話,喃喃問道:“是真的嗎?”

衛窈冷冰冰地翹起唇角,帶着嫌惡與不屑,她計劃已經完成了一半,剩下的部分不需要她來吐露,不過能夠親眼看見林諒難得狼狽的一面,也沒有白費她的努力。

戲已結束,演員也該退場了,她剩餘的時間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并不想留在這裏對着一個失魂落魄的人。

她從錢包裏抽出兩張錢幣拍在桌上,優雅起身:“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今天對我而言,過得非常愉快。”

對她而言,是既痛快,又心髒隐隐鈍痛的一天。

衛窈不顧林諒失魂落魄的模樣,轉身推門離開,風鈴聲再度響起,她嘴角含了一抹深切的笑意,對于今天自己的演技深感欣慰,同時內心參雜了一絲隐隐的失落。

今天她問羅檸的那些問題,原本想要再多問上一句。

在羅檸的心裏,是不是自始至終除了她的家人和林諒,再也安不進任何人,包括她。

就像是這分別的三年,如果羅檸對她稍加信任,就不會懷疑她對國家的忠誠,如果早早前來找她,也不會落入唐川的手裏,引發這一切麻煩的後續。

由此可見,羅檸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她,也沒有真正了解過她。

哪怕一點點。

可是世間這一切太不公了,明明她那麽了解羅檸,熟悉她的一切秉□□好,為什麽人的的悲喜不能感同身受,她不能将自己稍微,放在心上嗎?

哪怕是一點點。

因為有自知之明,衛窈知道自己對于羅檸來說根本只是滄海一粟,永遠排在家人和林諒之後,哪怕她的家人魂歸故裏,林諒叛國投敵,她對于她而言,從始至終,只是一個朋友罷了。

但她還是忍不住,将這個問題以另外一種方式問出口了。

明知道羅檸根本不會認真回答,她給了雙方一個臺階,讓自己不至于顏面盡失。

衛窈知道,她的父母,她的家庭,她的一生,包括她自己都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那些悲傷絕望幾乎要将她壓垮,即使她每日搖搖欲墜,但是她還不能倒下。

為了那些犧牲的人,為了那些共同的理想,為了羅檸,也為了她自己。

哪怕每一天都猶如切膚之痛,也要堅持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只有活着,才能看見未來。

只有活着,才能實現自身的價值。

只有活着,才能讓那些輕看她的人後悔莫及。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個人其實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一個覺得對方只會嘴毒而不關心她

一個只會覺得對方不夠信任她沒把她放在第一位

不是同一個三維層次

交流起來太難了

但是這一章終于能夠交心了

看林諒和衛窈那一段莫名感覺好像正房太太抓小三???

迷惑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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