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收到了一束新鮮的玫瑰花,枝葉上還墜着晶瑩露水。
可是我轉頭看看,病房內已經沒有了空餘地方再放一個玻璃花瓶,如果進來的人不知情,還以為我在這裏開了一家花店呢。
我對探病的林諒說:“以後真的不用每天送花了,你看那一束都要枯萎了,這裏也根本沒有條件養活。”
他不在意地說:“那你就把以前的都扔掉吧,以後病房裏就放新鮮的花,看着心情也很好,聞起來空氣中也不全是消毒液的氣味了。”
我失笑,提醒他:“你這個月的工資夠不夠啊,當心最後還需要向衛窈借錢,那就真的得不償失了。”
我早知道林諒敗家,卻不知他現在敗家的程度更上一層樓了,若再不學會管理金錢賬單,以後就是去睡大街的命了。
不過現在我操心這些卻也沒用,偶然提上一句便作罷。
随着一日日的時光消逝,我手腕上的傷勢好轉,胸口之前中的那一槍卻還需要靜養,一直沒有出院,而林諒每天都來探病,我不由依照他的高調程度,擔心會不會引起矚目,宛轉勸道:“你今天下午沒有事嗎?”
林諒卻誤解了我的意思,眼睛一亮:“你想出去逛逛嗎,外面最近新開了一家湘菜館,我們去試試?”
我搖頭,謹慎道:“這家醫院不知道有多少唐川派來潛伏的人,恐怕就連醫生護士都有他的眼線,你以後不要再冒險來了,我已經沒事了。”
雖然我從衛窈那裏知道周家的人已經混入76號,但內心仍然緊緊揪着,擔心事情敗露的那一天,便是參與此事所有人的劫難。
我比他們任何人都知道唐川的心思手段,只有露出一絲線索,他就會敏銳地追查到底,我并不想為此破壞周家的計劃。
我自認為自己沒有重要到不可取代的地步,周家的人潛入76號,一定還有其他目的,我并不想讓他們的計劃因我擱淺。
并且,我不想傷害林諒。
盡管世事無常,但衛窈能勉為其難帶他見我,就說明衛窈信任他,一切盡在她和周舜光的掌握之中,那我也該暫時放下隔閡,把他當作舊友。
至于其他,我自知是無法觸碰的領域,避而不談。
林諒聽我說起唐川,卻悠悠一笑,頗有滿不在乎的意思:“反正我們關系一直敵對,我倒是一直想看看他難得氣急敗壞的樣子,會怎麽處置我。”
我一聽這口吻就像是六、七歲的孩子打架前互相挑釁說的話,自然也沒當真,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感覺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心态老了許多,總在杞人憂天,而他更年輕氣盛,不屑一顧。
林諒又陪我坐了一會,大概有什麽事準備離開,他開門的時候正逢一個身材高大的男醫生走進來,兩人互相對視一眼,男醫生向着我走過來,由于戴了口罩,聲音有些沉悶:“今天感覺怎麽樣?”
我聽着他的聲音,心中産生一絲異樣,卻沒有立刻喊住林諒,而是任由他走出去,帶上了門。
我擡頭打量着這個男醫生,疑惑地問:“你是……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話音剛落,他便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眼中閃過冷鋒,迅速回頭看向門口,而守在門外的保镖并沒有動靜,我的心高高懸起,有一個名字就在嘴邊。
“……研叔?”
我不可置信,嘗試着輕聲說道。
他摘了醫用口罩,露出那張熟悉的臉,果決又溫和地注視着我:“我一直想辦法混入這家醫院,直到今天才有機會,抱歉,我來遲了。”
不等我開口詢問他混入這家醫院的目的,他便從白大褂的口袋裏拿出一封皺巴巴的信,迅速交給我:“這是羅桦寫給你的,你看完就全部明白了。”
我聽到“羅桦”這個名字時愕然睜大雙眼,迅速将注意力轉移到信上,一目十行地看下去,手指因欣喜激動而顫抖起來。
在這一刻我算是明白了劫後餘生的真正含義,短短幾天我便經歷了人生的所有大悲大喜。
哥哥還活着。
原來他那時候所謂的失蹤是因為所屬軍隊被打散,孤身一人走進深山躲藏,與所有戰友失去了聯絡,直到現在才重新歸隊,而一場新的戰争又即将開始,在前方遙遙等待着他們。
信的最後一行,羅桦用冷靜剛毅的字跡寫着囑咐我的話。
這一次,我不會再違背他的意見了。
我放下信,深呼吸幾下,眼眸聚起水霧有些潮濕,不敢相信這是現實,但研叔卻是活生生站在我的面前,信也不會是僞造的,這的的确确是只屬于我哥哥的字跡。
我喜極而泣,展露出這麽多天最真心的笑意,覺得眼前陰霾了許久的世界突然被點亮了。
研叔沒有給我過多時間,果決地問:“你的決定是什麽?”
我抹了抹淚水,下定了決心,哽咽着說:“我按照哥哥說的做。”
“好。”他點頭,沉聲道,“接下來我會想辦法搞到船票,還有外面守着的那些人你也不用擔心,等到那一天我會帶你走。”
我剛應了一句,突然房門被外面的人敲響,我與研叔面面相觑,他重新戴上口罩,我将信封藏好,門立刻被人從外面打開了,我看過去,卻剛好對上林諒明亮的眼睛。
我一瞬間不知道說些什麽,不自覺走到研叔身前擋住他,磕磕絆絆地問:“你……去而複返是落下什麽東西了?”
林諒走病房,漫不經心地看了研叔一眼,對我說:“我突然想起有些事忘記問醫生了,所以想來問問。”
盡管林諒神情無異,但我有事瞞他,總覺得他能看穿我的內心,遂緊張地一言不發,研叔卻比我鎮定得多:“有什麽問題我們去外面談吧。”
林諒笑了笑:“正合我意。”
研叔走到門邊,謹慎自若地對我暗暗點頭,讓我不要輕舉妄動,他和林諒開門離開,我坐立不安,想象着最壞的結果,心裏止不住發慌。
研叔畢竟算是軍統的人,他的身份一旦曝光,無論如何也逃不出敵寇橫行的上海。
我在賭,林諒究竟值不值得信任,他有沒有發現研叔的真正身份,而他對我之前的态度,究竟是什麽意思?
我焦灼不安在地病房內來回走動,不想珍貴的希望再度流逝,再墜入暗無天日的地獄。
不知道過了多久,病房外依舊沒有傳來混亂喧鬧的聲音,我悄聲湊到門邊看了看,小心聽着動靜,冷不防門“吱嘎”一聲被推開,我的腦袋正好撞在門上,“哎呦”了一聲。
“原來我們真的心靈相通啊。”
林諒笑嘻嘻的聲音傳來,我捂着額角擡頭看他,又往他身後看了一眼,沒有看見人,不安的情緒立刻升騰起來,追問道:“剛才那位醫生呢?”
他置若罔聞,輕聲關了門,将我拉回病床坐着,替我額角撞疼的地方輕柔地摸了摸,我因心事惴惴不安,情緒低沉,也沒看他,思維到處亂飄,等到回神的時候他突然俯下身,親密地湊到我耳邊,動作暧昧,引人遐想。
“剛才那個人對我說——”他嗓音低沉道,故意吊着我的胃口。
林諒話說了一半,我預感不妙,心髒幾乎快要停止跳動,臉色也隐隐發白,手指緊緊扣住床單,幾乎要将它撕碎,卻聽他接着說:“船票的事不用擔心,外面的人也不用擔心,還有我呢。”
我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睜着茫然失措的眼睛,大腦遲鈍地反映不過來,我覺得自己在他面前沒有秘密可言,要被看穿了,但強笑一聲,隐藏道:“你說的都是什麽,什麽船票?”
他沉默了一瞬,移開視線,嗓音有些苦澀,又說:“其實你可以嘗試信任我,剛剛那個人已經安全離開醫院了,身後也沒有尾巴。”
我沉默着迎上他的目光,卻怎麽也看不明白其中含義。
“你……”
我想問為什麽,但他搶先說了一句:“因為是你。”
我的心髒像被什麽輕柔地觸碰了一下,眼睛有些濕潤,我抿了抿唇,主動退到與他的安全距離之外,別過臉,帶着一絲微弱的鼻音說道:“你回去吧。”
那句話對我的震撼比任何一句情話都重,我現在還沒有面對他的準備,也沒有正常思考的能力,所以我需要一個人好好想一想。
關于剛剛發生的一切,關于他話裏的真假,關于離開上海的詳細方案。
林諒複雜地看了我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麽,悄然離開,我坐在病房上,大腦雜亂無章,被各種突發的事件擾得心神不寧,我拿出那了封信,讀了好幾遍,以此作為安慰寄托,仿佛這樣就不會再掙紮。
離開上海非常難,更可況我被牢牢束縛在這家醫院,光憑研叔一人怎麽帶我離開?
我不知道他的計策是什麽,但随着日子一日一日過去,唐川不會在南京久留,等到他回到上海,我就徹底沒有機會了。
我想象着離開後天高海闊,自由灑落,又想到繼續留下後被抑郁負面情緒滋生吞噬,不禁狠狠打了個寒顫。
如果要走,就不能再被抓回來。
開弓沒有回頭箭。
要麽走,要麽死。
這就是屬于我的結局。
至于林諒說的話……我仍是抱了一絲懷疑,不敢當真,害怕相信之後沒有實現的巨大失落将我淹沒,令我幾日郁郁不振,睡眠質量極速下降。
研叔距離上次偷偷見我,已經兩日未來,而林諒也是同樣,我不可遏制地開始懷疑這一切都是騙局,其實研叔早就被帶進了76號,被嚴刑拷打。
但在第三日,我神情恍惚對着清粥小菜無法下咽的時候,門突然開了。
我的瞳孔突然睜大。
原以為悄悄溜走的幸運之神突然降臨一般,光芒萬丈中對我伸出手。
……
我從研叔那裏知道了很多事,羅榆瞞着所有人加入軍統,甚至因此與露易絲一別兩寬,但是他後來也為了露易絲,身死殉國,我其實早該注意到他去碼頭的真實目的,也早該注意到露易絲從酒店退房的原因。
她終究是回到了自己的故國,懷着期盼與憧憬,等待羅榆去接她的那一天。
但那一天永遠也不可能到來了。
我不知道羅榆在死亡的最後一刻會不會後悔對她的這份承諾,這是一份永遠也不會作數的諾言,但他在那一刻應該會欣慰露易絲沒有受到傷害,活着離開了這裏。
至于露易絲,她是抱着希望離開了這裏,再也不會知道殘酷的真相。
都是傻孩子。
我笑了笑,卻是笑中帶淚,自己也沒有資格去評論他們的對錯。
我自己做的事,也沒有好到哪裏去,自投羅網還沾沾自喜,簡直是蠢到家了。
果然姥爺沒有看錯,羅家最值得培養的人還是哥哥。
他繼承姥爺的意向,在軍中歷練多年,有了威信,甚至受到上面賞識,此次幸免于難,未來必有大成。
他給我的信裏最後有一句話,讓我離開上海,去英國找紀先生夫妻,他們已經得到消息,會在大洋彼岸等待并收容我,等到戰争結束,他就會前往英國,帶我回南京。
我曾經答應哥哥的事情一件也沒有做到,但是這一次,我決定要按照他信裏的意思,離開上海。
門外林諒依靠着牆,兩個保镖已經被指使去買煙,路過的小護士們打量着他,掩唇羞怯,最後全被秦煥煥趕走了,後者完全沒了以前純良懵懂的氣質,倒是和衛窈有些相似,惡狠狠瞪了他一眼,腳步飛快地走遠了,像是在甩掉什麽髒東西。
林諒摸了摸鼻子,突然不明白自己在哪個地方惹到她了。
還是病房裏的姑娘更可愛。
他摸着胸口,感受着心髒的跳動,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卻轉瞬即逝,化作落寞頹然。
我不知林諒和研叔達成了什麽共識,由他送我離開,船票路線什麽也不用我擔心,我只要安心養傷,等到離開的那一天就行了。
研叔對他将信将疑,始終留着後手,我雖不知道依靠他們兩人怎麽帶我從醫院逃離,卻對林諒毫無防備。
只因為他的眼神和多年前別無二致,依舊清朗幹淨,不存雜質。
離開醫院的前一晚,秦煥煥來看我,她眼裏彌漫着憂傷,似乎對一切早已知情,但她沒有拆穿,只說:“明天我沒有班,就不能來給你換藥了,以後別再傷害自己了,傷己的同時也在傷人,這個世上,還有那麽多關心你的人呢。”
她作勢來給我換藥,末了卻将一串東西塞進我手裏,冰涼冰涼,有些膈手,我展開一看,是一枚眼熟的玉佩吊墜。
秦煥煥專注地說:“玉能保平安,這是護士長留給我的紀念,我也用不到了,索性便送給你吧,帶着我們所有人的那一份,從此好好活下去。”
我凝視着這枚玉佩不語,沒有想到這個舊物穿過漫長歲月,又重新回到了我的手上。
這曾是我與林諒在城隍廟買的劣質品,他買了玉佩,我買了平安結,然後互相送給了對方,再之後,我把他送的玉佩轉送給了護士長,希望這枚傳聞中的玉佩可以保醫院在戰時平安。
平安結在唐家失火的時候化作灰燼,玉佩現在卻完好無損地回到我身邊。
我顫着手撫摸制作粗劣的玉佩,滾燙的淚水一滴一滴落在床單上,哽咽到發不出任何聲音:“謝謝……”
我離開上海的那一天,誰也沒來送,我拎着行李箱登上了游輪,即将啓程去往英國。
據說在遙遙海岸的另一頭,林諒的父母以及紀先生夫婦在等我,我不知道林諒他們的計劃是怎麽樣,但他送我離開醫院的時候沒有76號的人前來阻攔,我們換上白大褂暢通無阻地離開醫院,在去碼頭的車上我瞧着他寧靜的側臉,忍不住問:“發生了什麽?”
他沒有看我,緊盯着前方,握住方向盤的手也微微用力,似乎在焦慮什麽,卻漫不經心道:“唐川在南京遇刺,76號的人全部被丁默邨召回總部了。”
我聽到這則消息的時候內心異常平靜,甚至早有預料一般:“不過是時間早晚問題,不過刺殺他的人,你知道是誰嗎?”
否則為何這麽巧,唐川剛準備回滬就被遭遇刺殺,而我們趁機逃離醫院,這一切的時間點,剛剛好。
我并不相信這是巧合。
但林諒的回複模棱兩可:“我也不知道,但應該是……幫助我們的人。”
我沒有再說話了,車胎輾過馬路,疾速開往碼頭,我的目光自街邊的建築流連而過,像是要把這裏的景物全部印入腦海中。
此去……不知何年再歸,也許再回來,已垂垂老矣,甚至化作一抔黃土,無法親眼再看看故鄉的變化。
雖然現在的南京仍在日方統治下,但畢竟是我的故鄉,沒有回去看一眼再走,實在遺憾惋惜。
車裏氣氛沉默良久,林諒的聲音響起:“好像又回到了當初你出國留學的時候,那個時候也是我送的你。”
是啊,碼頭這個地方對我意義特別,無論是多年前我留學的時候與他強忍酸楚分隔兩國,還是歸來的時候滿心歡喜期待被衛窈接回家,再來……這裏也是羅榆的葬身之地。
我不能觸碰回想這一切,否則淚便汩汩而落,即使知道了哥哥生還的消息,我的離開只是權宜之計,仍是止不住悲恸。
畢竟那些離開的人是永遠不會回來了,只能永遠存在我們的記憶中。
我想我永遠都會記得為戰争犧牲的那些英雄,護士長、沈桐徽、章之諱、羅榆,以及數萬葬身戰場的軍人同胞,他們永遠值得最崇高的敬重。
還有那些仍然在地下組織秘密抗戰的勇士,即使他們身陷敵陣,渾身浴血,但是同樣應該受到前線戰士相同的尊敬禮遇,希望他們在戰争勝利後,可以恢複名譽與身份,堂堂正正地活在陽光下。
今生受他們庇護,保護我愛的這片土地,來生就換我來當他們,用一腔熱血去護佑這片天空下的所有人吧。
這次,是真的再見了,上海。
還有我愛的這個國家。
車停在碼頭邊,我沒有準備下車的意思,看相林諒,輕聲問道:“你送我離開,這件事會連累到你嗎?”
會連累到你所做的一切嗎?
我至今也沒有問林諒關于他當年投敵叛國的往事,他不主動對我說起,我便當作不知,這一回他幫助我離開上海,我也隐隐猜到了他留下的原因。
章之諱當初對我說的話又一次回響在耳邊:“有時候選擇一份工作并不是因為熱愛,而是總得有人去做。”
我想,大抵就是這個道理。
他故作思索,然後笑了笑,沒皮沒臉地說:“反正送都送了,大不了編個理由瞞過去,畢竟還有人做我的後臺,一時倒不了。”
他這語氣,活生生就像是與情婦偷情,情婦心慌意亂地問會不會被發現,他說背後還有情深似海心如明鏡的正妻撐着,不怕不怕。
我莞爾一笑,從口袋中悄悄拿出一物塞進座椅皮墊的夾縫中,推開車門,拎着行李箱下車,林諒坐在駕駛座上沒有動,望着我靜靜笑着:“我不方便去送你,就遠遠看着吧,等你安全到了那邊……算了沒什麽。”
千言萬語聚在心頭,這一瞬似乎過了很久,但我只是對他笑着點了點頭,沒有猶豫地向前走去。
那些隐藏在內心的情緒四處亂撞,無法找到一個宣洩的出口,那就永遠也不要說了吧。
如果我們還能再相遇,他若是孤身一人,我們之間還互有情愫,那些心底的話就留到那一天吧。
權看命運戲耍了我們這麽久,會不會再給我們一段緣分,讓我們再度毫無芥蒂,更無立場之分地相愛。
希望我最後物歸原主的東西,能保他萬事順利,平安康健。
我大概永遠記得離開上海的這一天,陽光雖好卻不刺眼,雲層變化多種形狀,海鷗盤旋鳴叫,不再有沖動熱血的少年在碼頭一路追着游輪直到盡頭,他只是站在角落靜靜看着輪船消失在海平線上,而從我鬓邊吹過的海風會順着風向,一路去往他站立的位置,替我親吻他的臉頰。
即使天各一方,無法互訴衷腸,也要懷抱希望。
相信總有一天,我們還會見面。
碼頭送別的親友逐漸散去,林諒的車子也遠去之後,角落中轉出一男一女,男人儀表堂堂,女人高冷清傲,只是她的眼尾微紅,似乎狠狠哭過一場。
男人攬住女人的肩,拍了拍以示安慰,女人将頭靠在他懷裏,眼角再次滲出淚水,喃喃自語:“這應該是我和她的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羅檸不知道,林諒不知道,他們早早就來到了這個碼頭,站在角落裏等待着一個人,但直到她出現,衛窈也沒有走上前與她告別,親眼看着她登上游輪,再看着游輪遠渡,化作天邊的小黑點,消失在水天盡頭。
見面徒生悲哀,不如就這麽分別。
羅檸帶着半生喜樂哀愁而去,她就永遠留在黑暗裏,再無軟肋。
衛窈的淚水順着臉頰緩緩落下,染濕了周舜光的襯衣,她說:“我欠她的這張船票,終于補上了。”
“什麽?”
沒有人知道,當初衛窈言鋒擠兌羅檸,數次想讓她離開戰火去往安全的香港,在那個閨房夜話的除夕夜,她醉了一般脫口而出那些離別的話,都是騙羅檸的。
其實,那天晚上,她根本沒醉。
在羅檸睡了以後,她悄悄從床上起身,将一張早已買好的船票偷偷放進了羅檸的大衣口袋,本以為通知了羅檸家裏,她的兄長帶她離開上海,就能一路去往香港,過上安樂無憂的人生。
熟料,一切與她設想的正好相反,然後的局勢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那張船票在兜兜轉轉後沒了下落,但她想讓羅檸離開的心從未改變。
如此,算是心願已償,再無遺憾。
只是心裏某處空落落的發疼,悵然若失。
大概,就是失去的滋味吧。
周舜光眼眸流露出一抹憐憫的情緒,但他仍是理智開口:“我們該走了,魏泱有事找你,據說和南京的情況有關,你知道是誰刺殺了唐川嗎?”
衛窈用指尖抹去眼淚,強撐着恢複冷靜清明的模樣:“我知道,看來我這次與她做的這筆交易,還是她贏了。”
既然現在76號失去唐川猶如斷了一臂,他們一直在等待的反撲機會終于來臨。
“走吧,我們回去商量一下以後的事,有些人活得太久,該下地獄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并不是一個正式的結局
後面還會有一個尾聲
但是我覺得所有劇情停留在這個最能夠遐想的地方反而更有意味
但是為了交代所有人的結局
再寫一章
在這個大時代的背景下林諒和阿檸能夠HE太難了
所以暫時離開
兩個人才能有希望未來在一塊
另外衛窈現在和周舜光只是合作夥伴
但是未來
誰說得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