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當年此時 - 第 20 章

二十

那幾個紙袋裏裝的都是裴砺讓他秘書趁午休去附近商場買的女裝,今秋新款。

裴砺一直催,阮蓁抱回卧室看了下,确實是适合她的風格,可是,看了幾眼衣褲标牌上的LOGO,把這些衣服帶回家,這是作死呢?還是作死呢?總之這些牌子的衣服,阮蓁她媽媽衣櫃裏都沒幾件,大都在她爸爸有重要應酬的時候穿。她自己還是學生吶,有些編外收人,但消費水平實在沒到穿這些的層次。

不接受?終究是裴砺的一份心,而且她穿裴砺衣服的樣子已經被正主笑話了,她還能死撐着不扒下來嗎?

思來想去,還是挑出一件淺藍色的九分袖真絲上衣,下面穿了條鉛筆褲,這身搭配顯得她筆直的雙腿越發修長。

阮蓁推開房間門走出去時,裴砺正靠在客廳陽臺門側接電話,另一只手還夾着支煙。

他眼神饒有興致地看着阮蓁在長條沙發坐下,其實買這幾個牌子原本他是不滿意的,畢竟阮蓁還是學生,這些人人都叫得上口的國際大牌未必适合她,但适合她的低調奢華,國內本城也未必買得到,現在看着眼前明豔不可方物的小女人,他倒覺得好像也還不錯。

電話挂斷後,阮蓁才拿起遙控打開電視。裴砺手裏煙猛吸了一口,幽深的雙眼中贊賞之情毫無遮掩。

他在阮蓁身邊落座,正要出聲,誰知剛才還目不斜視的阮蓁突然轉頭對他做個了暫停的手勢。

“你別誇我了,你一誇我我就瘆得慌。”阮蓁急着搶白道。

什麽叫杯弓蛇影?裴砺趴在阮蓁背上,笑了半天都沒緩過來。

時近黃昏,雨停了。

阮蓁看一眼窗外陰翳的天空,心裏逐漸悵然起來,驟雨已歇,今晚,她沒有不回家的理由了。下周,裴砺整周都要出差,他們大概,會有十來天不能見面了吧。

裴砺躺在沙發上,頭枕着她的腿,阮蓁低下頭,正巧看見他細密纖長的睫毛,他們十指緊扣,她把裴砺的手又握緊了些。

明天周末,她知道,周末回家和父母共敘天倫是理所應當的孝道,可是,沉溺在熱戀中的人,總是希望能和心上人分秒厮守,捕捉他的每一次呼吸,感受他的每一下心跳。只要他在身邊,每分每秒,一颦一笑,都彌足珍貴。

執手何忍言分袂。

原來,在無知無覺間,她已經這樣離不開裴砺了,屏幕上光影閃爍,電影裏的男人正站在海風中的棧橋,目送遠洋游輪帶着他的愛人越行越遠,孤影孑立,寂寞寥落。

多情自古傷離別。

天色越來越沉,阮蓁心底越發凄怆。她安靜了許久,久到,裴砺終于覺出一絲不尋常。

他剛到嘴邊的吐槽忍住了,目光專注地看着頻幕的光影流離,一直到,片尾字幕漸次浮出,他渾然無覺似地用力拍一下阮蓁的手,“周末不回家,我去跟家裏說一聲。”

阮蓁還是怔怔的,他已經站了起來,“你也要打電話給你媽媽吧?”

在阮蓁身前蹲下,再次握住她的手,“這兩天的時間,都拿來陪我,好嗎?”

只是這一句話,阮蓁沉下的心,再次歡實地躍動起來。她剛才明明沒哭,但此時,瞬間覺得自己,破泣為笑。阮蓁重重地,點一下頭。

愛情這一條單行道,誰不是一路前行,淚中帶笑呢?

阮蓁這一個年代的女孩,大都看着迪斯尼公主們的故事長大,對于愛情的憧憬也都是由這個模板衍生而出,小孩看童話故事并不算什麽,可是,當阮蓁中學時的一天中午,她媽媽從她枕頭底下翻出一本文名類似“霸道總裁愛上我”這種風格的小說時,阮媽媽詫異中嘴張了半天,終究什麽也沒說出來。

正巧,那會兒電視裏播放一個現代偶像劇,阮蓁告訴她媽媽這部劇其實是以灰姑娘為藍本,看着電視劇裏男女主間各個方面的雲泥之差,阮媽媽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裝作十分不經意的樣對她說:“這電視劇跟灰姑娘哪裏像了?首先,灰姑娘她家裏人能得到皇宮舞會的邀請,就說明她家本來就是貴族啊,落魄貴族也是貴族,她本來就能成為王子妃的候選人。哎!現在的電視劇,一個勁地忽悠小孩子。”

阮蓁在兩年後回憶起來才後知後覺,媽媽這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可是,媽媽不知道的是,她喜歡這些童話一般的故事,其實,是喜歡“從此,她和他在城堡裏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如此這般的結局,只要是對的人,何必在意他的身份是王子還是阿拉丁,和摯愛之人心無旁骛,兩相厮守,又何必在意,是在奢華富麗的城堡,還是在荒涼沙漠中人跡無蹤的古墓墳茔。

沒有人不喜歡這樣完美的結局,就如這個周末,整四十八個小時,阮蓁就像是生活在童話中,她和裴砺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看電影,一起聽音樂,一起去超市買零食,只是他們兩個人,隔絕世事,種種紛擾全不理,眷念癡纏像是在一個密封的培養皿裏急速升溫,就像是,沒有人能讓他們分開。

阮蓁隐約覺得像是,她自小而來對愛情的夢想終于實現了,而裴砺,就是那個,從小到大,在她夢中飄忽不清,卻讓她孜孜以求的,身影。裴砺的雙眼只看着她,他的雙耳只傾聽她的聲音,他的手指只觸碰她的溫度,他的世界只有她一個人,這就是她心中,堅不可摧的城堡。

只是,再美的夢,也終會在某天轉醒時消弭無蹤,夢想瞬間被打回現實。周日黃昏,她坐在裴砺身邊的副駕座上,車子一路駛向大學城,暮色将至,天邊晚霞如雲,夕陽,在天際已隐沒大半。

眼前正是日薄西山,周一的太陽再次從地平線升起的時候,她将一如既往地專注于學業,而裴砺,将坐上去往千裏之外的航班。他們終究,都只是背負着塵世責任的平常人。

阮蓁一直閉口不言,車裏有種讓人郁悒的沉默,一直到車停在路邊,她回過神,這離大學城還有些路程。

裴砺握一下她的手,“我下去買點東西。”

說完下車走進路邊一家賣進口食品的小店,再回來時手上提了兩大袋吃的,放在後座上,阮蓁沉郁中有些不明所以,裴砺就笑,“待會兒把這兩袋東西拿回宿舍去,在我那過周末總不能比回家的待遇差。”

阮蓁微怔,她每個周日從家裏回學校,媽媽都要給她準備大袋的糕點,她說過一次,沒想到,這樣微小的細節,裴砺還記得。

她勉強自己微微笑了下,沒有說話,她怕自己一張口,還沒到告別就幾乎把她湮滅殆盡的想念,全都無所遁形。

然而,即使是這樣,她也已經無法隐藏了,車穩穩停在宿舍樓下,阮蓁眼眶潮熱得不敢多看裴砺一眼,想要去推車門,剛伸出手就被裴砺拉住胳膊一把拽進懷裏。

裴砺把她抱得很緊,堅實有力的胳膊攬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托着她白皙的臉頰,溫熱的嘴唇落在她潮紅的眼簾。

她纖長的睫毛還挂着小滴的晶瑩将落未落,裴砺知道她一時一刻都舍不得和自己分開,柔情似水,這水一樣的小情人啊。頭抵着她的額頭,長長嘆了一口氣,“拿你怎麽辦才好。”

百煉鋼,是怎麽被煉成繞指柔的呢?

阮蓁水霧氤氲的眼眸瞬間有淚滴滑落,仍強言辯駁,“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聽見她聲線都微微顫動着,真是,快把裴砺的心都要揉碎了。

溫熱的指腹抹去她面容的濕痕,“要能把你縮小了放口袋裏多好,走哪帶哪。”他說。

阮蓁長久沒有說話,只是淚水,源源不絕地潤濕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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