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當年此時 - 第 62 章

六十二

很快到了春節,阮蓁這年除夕是在舅舅家過的。吃完年夜飯,長輩們圍着桌子搓麻将,她和弟弟妹妹們在客廳看電視。

中途,看見父親和舅舅一塊兒去陽臺抽煙,阮蓁怔怔出了回神,她父親外邊有人的事,看來媽媽是全部壓下不提了,否則只要讓舅舅聽到一點風聲,這年也別想像今天這樣痛快地過。

臨到零點的時候,電話響了,本來以為會是葉琪,但掏出手機才發現是個本地的陌生號碼。

電話接通才發現是裴砺,阮蓁愣了下,裴砺跟她說:“春節快樂。”

窗外傳來劈裏啪啦的鞭炮聲,黛色的天幕上,煙花次第炸開,瞬間就綻放得五彩斑斓。

“在接到你的電話之前,我還很快樂。”阮蓁笑着回答。

她早就把裴砺拉黑了,沒想到他會換一個號碼打過來。

這一年初三晚上,阮蓁爸爸就找借口晃悠出門了,阮蓁思量很久,到媽媽身邊坐下。

阮母正在看電視,見阮蓁坐在一邊,只是看她,并不出聲,笑着問:“怎麽了?”

阮蓁認真地看着她:“媽媽,你就沒有什麽打算嗎?我是說,你不用這麽委屈自己。”

知道她說的什麽,阮母恍若無事地笑了聲,攤攤手:“我現在也沒什麽不好啊,你爸爸錢都在我這,他只要該盡責的時候別躲着,其他都好說,他那些事,我真沒那麽多功夫上心。”

阮蓁聽完覺得有些不對,但看着母親豁然的姿态卻又不好多說什麽,只能讷讷地點一下頭。

阮母眼神還是望着屏幕,可是心底遠不像她面上表現出的一樣平靜。她不在意嗎?她當然在意。但是,丈夫混蛋,女兒卻無辜,她不想讓阮蓁連個完整的家都沒有。

雖然阮蓁已經大了,可單親孩子在擇偶的時候,往往會成為被挑剔的對象。阮蓁是她的命,為女兒的将來打算,她心裏有什麽委屈,都算不得委屈了。

阮蓁再見到裴砺是在開學的第一天。

回宿舍的時候,裴砺的車就停在路邊。

豪車和高大俊挺的男人,放在人來人往的校園裏很是引人眼球,裴砺渾然不覺似的,深邃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緊緊盯着一步步向他走進的阮蓁。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阮蓁走到他面前,瞟一眼車方向,“上去說嗎?”

裴砺薄削的唇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轉身替她打開車門。

阮蓁坐進車裏才長舒了一口氣,車子在路上緩慢地行駛着,她也沒問裴砺這是要去哪裏,總之,哪裏都好,她只是不願意就在學校公然跟裴砺糾纏拉扯,徒增話柄。

裴砺看起來心情不錯,提都沒提前些天阮蓁拿衛風彥騙他的事。車子沒開出學校大門,而是在生活區附近一個偏僻的停車場停下了,他像是想通了似的,對阮蓁說:“就按你說的,我們已經分手了,那麽,現在就算是我重新追你。”

阮蓁仰靠着椅背,無所謂地笑笑,“那我是不是可以拒絕?”

裴砺幽深的雙眸定定看了她一會兒,然後一步跨過來,一手按住阮蓁的肩膀,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被裴砺的氣息侵占了整個鼻腔,阮蓁帶着絲怒意地掙紮着,但是裴砺堅實的大腿壓住她的腿,捏住她臉頰的手略微用力,迫使她雙唇和牙關都松開,靈活有力的舌頭很快突進她口中,不顧一切地席卷她的呼吸,像是在發洩着什麽,又像是強勢不容反抗地邀她與他共舞。

阮蓁掙紮不開,只有任他為所欲為,不知道過了多久,近乎窒息時裴砺才戀戀不舍地放開她,頭靠在她頸側,呼呼喘着粗氣。

她喘息未定,嘴唇熱辣辣的,強壓滿肚子的火氣冷笑着問:“你這是,追人的态度嗎?”

裴砺手指在她精巧的面龐上細細描摹,沉沉笑了聲,聲音沙啞地說:“我只是,太想你了。”

阮蓁沒說話,微紅的雙眼中隐隐泛出水光,她側頭錯開裴砺的視線,将目光投向窗外。

路邊的香樟一樹枯枝間,隐隐能看到萌發的新綠點點,又是一年春寒料峭時。

阮蓁推了一下裴砺的肩膀,裴砺才反應過來,這樣的只姿勢可能壓得她不舒服,旋身退回駕駛座坐好,但是,大手緊緊握住阮蓁的手,一直不肯放開。

阮蓁正醞釀着怎麽跟他說清楚,漫長的沉默中,裴砺突然電話響了,默默聽着他接完整個電話,阮蓁大致明白是李旬打來的,意思是約裴砺一塊兒吃飯,時間就在半個小時候之後。

短短一個電話,阮蓁聽得身心俱疲,電話挂斷,她幽幽地開口,“裴砺,我們先不談Jeralyn的事,就放在眼前的現實,你的朋友,你的家裏人,全世界都不喜歡我們在一起,你沒明白嗎?”

裴砺轉頭,眼神灼灼看向她,“你在意他們幹什麽,跟你在一起的是我。”

阮蓁被他氣笑了,“我能不在意嗎?裴砺,在你的朋友和家裏人面前,有哪一次,你不是通過讓我讓步才息事寧人的?”

“就你這幾個豬朋友狗,我恨他們恨得要死,他們對我恐怕也是這樣,你家裏人更是不喜歡我,裴砺,我就問你,你有這個能耐處理好我跟他們的關系嗎?”

“我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有任何一次,在他們面前,你照顧過我的感受嗎?”

“我累了,”她說。

一口氣說完了所有的話,并不咄咄逼人,但語氣越來越凄切,到最後幾乎像是字字泣血。阮蓁無力地仰靠着椅背,不再說話,更不肯看他,緊閉的雙眼,睫毛微微顫動着,眼角有水光微微閃爍。

裴砺想說,正是因為阮蓁是自己人,其他人都比不得他們關系親密,所以他才會如此。但喉頭好像被什麽哽住了似的,一個聲調都發不出來。

不知道出于什麽,或許是想證明自己并沒有阮蓁想得這樣糟糕,或許是想昭示那兄弟幾個,并不是像阮蓁所說的那樣厭惡她,裴砺靜了片刻,咬牙發動車子,毫不猶豫地向着校門的方向開出去。

車子穩穩行駛在路上,耳邊只聽見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阮蓁安靜得像是睡着了。

車停下的時候,她再次睜開眼睛,看見他們已經到了一家酒樓門口。

阮蓁不可置信地看一眼裴砺,她沒想到,剛才她已經把話說得那樣明白了,裴砺還讓她跟那些人碰面。

但事到臨頭,阮蓁也不懼了,她怕什麽呢?今天多好的機會,她反正已經毫無顧忌了,正好讓裴砺清楚地看看,他們之間到底橫亘着怎樣的一條天塹。

跟着裴砺走進包間,阮蓁首先看到了周或,周或看見她的時候,眼睛頓時瞪了起來。

包間裏,白明亮和李旬都在,一個也沒落下,看見洛宸的時候,阮蓁在心底呵地笑了聲,果然,有裴砺的場合洛宸從來就不會錯過,很好,大家今天都到齊了。

屋子裏的人看見阮蓁,都是一副吃驚不輕的表情,裴砺拉着阮蓁的手,安置她坐下,然後自己坐到她身邊,“看什麽?我的女人,我帶她來不應該嗎?”

一屋子人神色都不對了,只有白明亮強笑岔開話題,洛宸坐在那,眼色沉得望不到底。

阮蓁第一反應就是被一個有未婚妻的男人這樣宣示主權,這樣的不堪讓她心裏極度厭惡。

但在她出口反駁之前,卻看到在座幾個男人有意無意地往洛宸的方向瞟。連周或也是,他可是Jeralyn的狗腿死忠啊,他那麽喜歡Jeralyn,而如今裴砺當着他的面理所當然地說出這種完全無視Jeralyn存在的話,他關注點依然是洛宸,這說明什麽?

裴砺至少像他們暗示過,他和Jeralyn的婚約是協議,所以,他們眼裏,洛宸現在最大的阻礙還是她阮蓁。

阮蓁一時心念電轉,微微笑地說:“你們會錯意了,我跟裴砺已經分手了。”

她站起來,緩步踱到裴砺和洛宸身後。

在兩個人之間間隙正後方的位置,她停下了腳步,俯身拉住洛宸的手,“洛宸,你和裴砺這麽多年的情意,之後要是能再續前緣的話,我也祝福你們。”

說完,右手擒住裴砺的寬厚的手掌,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将洛宸和他的手強行疊合在一起,

在座的人都怔住了,皮膚觸碰到洛宸手背的那一刻,裴砺仿佛避之不及地掙脫開來,轉而握住阮蓁纖長的手指,轉頭愕然地看着阮蓁,漆黑如墨的雙眼裏交織了太多的情緒。

阮蓁恍若未見,擡頭迎上周或勃然色變的神色,笑得如沐春風,“你看,裴砺不願意。”

洛宸臉色青白,空蕩蕩的手掌讷讷地收回搭在大腿上,阮蓁瞟她一眼,又笑了,“你們看,洛宸也不願意。”

她站直身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周或,“怎麽辦?你看,裴砺和洛宸都急着撇清,人家本人都沒想的事兒,你一個旁人費心耗力地撮合這麽久,不知道的人,還當你吃多了沒事幹呢。”

周或漲紅着一張臉,扔到手上的筷子猛地站起來。

“周或——”洛宸眼見不對,出口大聲呵止。

但周或情緒被推到了火頭上,他認真地看着裴砺,激動地說:“裴砺,今天,就把話說開了吧,洛宸這次回來就是為了跟你複合,行還是不行,你今兒就給個明白話。這些年她就算人在外地,也一直事無巨細地向我打聽你的消息,她從來就沒放下過你。”

這一番說完,房間裏瞬時安靜得針落可聞,李旬和白明亮都轉開了眼光,不敢去看裴砺的面色,洛宸坐在原處,臉色頹如死灰。

裴砺漆黑的瞳仁深如一方潛藏着無數暗流的深潭,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或,靜默了許久才冷冷開口,“所以,從開始到現在,你對阮蓁說那些話,從來都是有意的,是嗎!?”

周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沖動間的一番話到底捅了多大的簍子,方才還高漲的氣焰頓時一滅到底。

他讷讷看着裴砺,嘴唇翕動幾下,但一個音節也沒發出來。

這簡直就是默認的姿态,裴砺眼色更陰沉了,“你一直都是故意針對她的,是嗎!?”

洛宸見狀,自嘲地苦笑一聲,“裴砺,我承認我心裏一直有你,那麽,你今天,真的還要當着我的面,為另一個女人跟你的哥們過不去嗎?”

裴砺額頭上青筋根根暴起,恍若未聞,目光直勾勾地逼視着對面的李旬和白明亮,站起來猛地怒吼出聲,“你們呢!?”

被他問到的人全都垂下頭,回答不出一句話,裴砺拳頭緊握得咯咯作響,阮蓁冷眼看着這一場好戲,終于捂着嘴樂不可支地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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