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我不是沒被劈腿過,但是三我的女人和渣男都沒能好過。”
說句笑話,阮蓁覺得自己現在要是突然去世,她很願意把這句話寫進她的墓志銘裏。
這天從公司回家,阮蓁想到在公司門口發生的事,連自己都覺得有點魔性,腦子裏各種念頭千頭萬緒一下理不清楚,但是,顯而易見的一點,她又招惹裴砺了。
而且,她很快就得到了回應,盡管她并不想要。第二天下午下班的時候,裴砺就站在昨天同樣的位置,漆黑的雙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阮蓁從他身邊走過,被裴砺大步邁過來一把抓住了手腕,“我們談談。”
周遭來往的行人已經有人在往這邊看了,像是吃準她不敢在這拉扯似的,裴砺握住她手腕的手收得更緊了,固執地鉗住她不放。
阮蓁咬一下嘴唇,只好跟上了裴砺的車。
一路上,裴砺都緘口不語,他們倆坐在後座上,司機是以前裴砺經常派來接送阮蓁的那位,有外人在場,阮蓁也不便說什麽,只是盡量靠着車窗坐,眼光靜靜看向窗外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車裏,死寂一樣的沉默,一直持續着。
本來還以為裴砺找她有多重要的事,沒想到,裴砺只是把她帶到了江灘不遠處,一間環境清幽的餐廳。
餐廳在一棟複古的歐式建築裏,頂層,裴砺訂了房間,阮蓁推門進去才發現,房間是個半包圍結構,大片的露臺,郁郁蔥蔥的草木間鮮花夭夭灼灼地盛放,向着遠處望去,江灘的霓虹閃爍盡收眼底。
阮蓁愣住了,她和裴砺現在的狀态适合這種類似情人晚餐的氣氛嗎?她怎麽不知道?
餐桌在房間的正中,侍應把她領到左邊入座,她這會兒也顧不得邊上有人了,看着裴砺說:“有事說事,我趕着回家。”
裴砺卻恍若不聞地翻開面前的菜單,“這裏的菜不合你胃口?”
阮蓁都快被他氣笑了,頓時站起來作勢要走,,裴砺坐在那沒動,手上菜單又翻過一頁,說:“你就那麽在乎我嗎?恨到連跟我吃頓飯都不願意了?”
阮蓁又是一怔,片刻後,坐了下來。
這一頓飯氣氛甚是怪異,說是跟裴砺吃飯,但全程都是阮蓁默不作聲埋頭在吃,裴砺盤裏東西卻幾乎沒怎麽動,他只是坐在對面一直看着阮蓁出神。
肉嚼到嘴裏,阮蓁咀嚼的動作雖然不算大,其實在用牙狠狠地磨,她就當是在生嚼裴砺了,但轉念想想,裴砺的肉沒這麽嫩,一個常年運動的男人,肌肉緊繃的時候咬起來磕牙,她以前試過,在他們緊膚相貼糾纏在一起情難自禁的時候。
終于敷衍地吃完一頓晚餐,阮蓁喝了口水,放下刀叉,餐布扔在桌上,這一連串的動作,她目光毫不避讓地直直看着裴砺,像是示威似的,然後利落地起身,向着門口的方向大步走去。
但是,經過裴砺身邊的時候,裴砺突然站了起來,拽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拉進了懷裏。
阮蓁一個踉跄,身體被裴砺緊緊抱住,她站穩腳後第一個動作就是按住裴砺身體兩側,用力地推他,激烈地掙紮起來。
但裴砺堅實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他一手壓住阮蓁的肩背,一手按住阮蓁的臀,讓她整個身體不留一絲間隙地緊貼着自己,一分一毫地都不願意放開。
掙動間兩具鮮活的身體相互磨蹭,裴砺低沉沙啞的聲音忽而響在阮蓁耳側,“我現在看你影子都能硬起來,恨不得整個把你生吞了,你不想發生什麽,就別動。”
即使隔着兩層衣物,阮蓁也能感受到裴砺某個位置堅硬地抵着她的身體,她動作頓時僵住,眼圈被裴砺氣得通紅。
在心裏暗罵了句恬不知恥,阮蓁卻聽見裴砺伏在她頸側,深深嘆了一口氣。
再開口時,裴砺的語氣徹底沒了剛才那種不容分說的強勢甚至要挾。
他情人似的低語呢喃道:“軟軟,這幾個月我管着自己沒見你,過得有多難熬,你肯定想象不到。我認真想了想,你讓我放掉你,我還是做不到。”
低沉的聲線甚至還夾雜着隐隐的痛楚,“軟軟,昨天,你為什麽那樣做?”
“你還是不願意看到我跟別人在一起,是嗎?”
得不到回答,他把阮蓁箍得更緊了,詢問的語調也變得迫切起來,“你還是愛我的,是嗎?”
阮蓁不顧一切地伸手去掰他的胳膊,“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但裴砺抱住她的手臂有如鐵鑄一般的堅實,恍若未聞似的打斷她,繼續說道:“既然這樣,你為什麽不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呢?你不高興的事,我就不做,讓我照顧你,不行嗎?”
阮蓁動作頓住了,片刻沉默,她突然笑了,“哦?我讓你明天就跟宋瑾瑜解除婚約,你能辦到嗎?”
裴砺怔了怔,微微放松她,略微退開低頭看着她的眼睛,如蒙大赦般地說道:“那只是個交易,我跟她只是合作關系,我從來就沒把宋瑾瑜當成女人看待,你要是介意,就給我些時間,我會盡快把這件事處理好,好嗎?”
阮蓁擡起的手臂無力地在身側垂落,眼神中只剩下黯然,“說到底,你還是辦不到。”
“別纏着我了,裴砺。”她趁機用力推開裴砺,堅定而凄切地說。
阮蓁覺得她這天的态度已經足夠明白了,實際上,自從分手後,她對待裴砺的拒絕一直非常直接。
但裴砺這次就像沒聽懂似的,第二天就以同行的身份來他們公司參觀,當然,有宋瑾瑜帶着他,來得堂而皇之,理所當然。
阮蓁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宋瑾瑜這是帶着未婚夫要把公司所有的部門都現一遍嗎?
等到下班後,在樓下看到裴砺一個人站在那等着她,阮蓁實在難以理解這兩個人的想法,她三觀都要崩了。
第二天她換了條路走,誰知剛走出巷口就看着裴砺在路邊對她笑。
之後若幹個場合,怎麽是你,怎麽又是你,怎麽還是你,阮蓁實在不理解裴砺的臉皮怎麽轉眼就變成城牆轉角了,明明她的不假辭色都那麽直白了,裴砺這特麽還真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這天她加班,辦公室裏人只剩下她自己的時候,裴砺又出現了。
阮蓁聽到他的聲音,目光專注地看着屏幕上的電子圖紙,頭都沒回一下。
裴砺也不出聲,坐在阮蓁安靜地看行業雜志,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伸手指着屏幕,“這兒,架構不對。”
阮蓁手頭圖紙趕得正焦心,聽裴砺這麽一說,心頭一突,也顧不得以沉默反抗糾纏了,立刻開口問道:“哪兒不對?”
裴砺從桌上抽出一張稿紙,拿起鉛筆細細描摹,然後把草圖交到她手上,“你看,按你們現在的結構,這根梁的位置是不是應該是這樣。”
阮蓁看了下,果然按她原來的做法,接下來細部的位置對不上模數,會直接導致施工成本增加。
屏幕上橫豎交叉的線條和繁雜的數字,她腦子混沌得突然轉不過來,裴砺就坐在一邊,用鉛筆把正确可行的構架細細勾勒出來,一邊畫一邊認真給她講解。
不可否認,師兄究竟是師兄,裴砺第一學歷專業到底是建築,即使之後一直擔任決策者的角色,但長期跟建築打交道,他在實踐中得出的經驗反而更多真知灼見。
阮蓁手指噼啪敲着鍵盤,圖紙改完的時候她呼出一口氣,轉頭唇角揚起一個笑的時候,才意識到她跟裴砺心平氣和地說了這麽多的話。
笑容頓時消失無蹤,裴砺也不甚在意,放下鉛筆,交疊着長腿坐在一邊,雙臂抱胸手托着下巴一臉滿足地看着她。
就是這天晚上,裴砺對阮蓁說他要出差一個月,卓遠的分公司幾乎覆蓋全國各大城市,他這次外出就是到各個分公司親自督查經營狀況,裴砺跟她一字一字地道來,阮蓁雖然覺得裴砺實在沒有必要跟她交代這麽明白,但是還是一字不漏的聽清了。
身邊少了塊牛皮糖,阮蓁松了一口氣,但這口氣卻沒松太久。
一周後,部門突然來了一個叫陳風謠新同事,到任就是副總監的位置,性別女,幾次交道,阮蓁總覺得她有意無意的針對自己。
這位新同事完全是空降而來的,聽人事部的人說,陳風謠是學藝術設計出身,之前的從業經歷雖然也和建築有關,但是終究不是完全的科班,這人的來歷就值得推敲了。
結合她和宋瑾瑜來公司的時間幾乎是前後腳,還有同事曾經看見過她和宋瑾瑜在公司樓下的餐廳單獨一塊兒吃飯,大家都推測,陳風謠可能是宋瑾瑜的人。
這特麽就有點尴尬了,阮蓁想起這位副總監對她幾次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挑剔,宋瑾瑜果然,還是對她敵意的。
月中,他們開始了市民中心的方案,這次方案是公開招标,地标性的建築,公司非常重視,項目組由宋瑾瑜親自主持,專業人員都是沖着資深的方向挑選的,因為這次方案對建築造型的要求非常高,陳風謠入選也能說得過去,讓人大跌眼鏡的是,阮蓁這個沒來幾個月的新手,居然也在項目組裏。
雖然對宋瑾瑜的意圖沒弄明白,但是阮蓁很珍惜這一次的機會,項目組裏每個人都比她資歷深,她的任務主要是圖紙的錄入,相當于給其他建築師打下手。
兩次草圖過後,阮蓁把随手描在紙上的圖紙按精确的數據整理成DWG文件,次日項目組開會,屆時宋瑾瑜會親自過問方案的進度,這個文件關系到數據更進一步的精确和方案細化,因此,明天上午的會議上,它會公示到整個項目組的面前。
阮蓁以為她已經把準備做得很周全了,可第二天早晨坐在辦公室裏打開電腦的時候,發現她的圖紙已經面目全非了。
顯然是有人在她離開之後擅自改動過,建築施工圖矢量圖紙要求是非常嚴謹精确的,但改動圖紙的人,很顯然對軟件都一知半解,所有添加的線條像是随意畫上去的草圖,沒有任何一個端點是精準捕捉,任何兩點間的尺寸距離都到小數點之後N多位,所有平分距離都是順手一描,阮蓁看到頭都要炸了,這個時候正是上午九點鐘,而九點半,會議就要開始,她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整理了。
正坐在那心焦似火,陳風謠走進來,手上還端着一杯咖啡,慢條斯理地說:“昨天跟宋總碰了碰,我按她的要求,改了一些造型的細節,待會兒你把原始圖紙和改動過的一起拿出來。”
改她的圖,不另存文件,事先也不做任何交代,阮蓁恨不得把陳風謠生吃了,但眼下顯然不是生氣的時候,她一言不發地轉頭握住鼠标。
臨時趕工也來不及了,阮蓁這次被批得很厲害,當着整個項目組的面,宋瑾瑜的話劈頭蓋臉地向她砸過來,“你要是不能勝任就盡早提出申請,這種工作你都做不來,拖整個項目組的進度,你拿什麽負責?公司給你薪水是為了讓你過家家的嗎?”
陳風謠要笑不笑地坐在一邊,一副看好戲的姿态。
阮蓁垂頭站在那聽宋瑾瑜說完所有的話,“抱歉,我會盡快完成圖紙,請大家,再給我一次機會。”
總監在一邊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替阮蓁作保,說了幾句圓場的話,宋瑾瑜才沒好太過計較。
這天阮蓁加班都深夜,在電梯裏她碰見了宋瑾瑜。
宋瑾瑜饒有興致地打量她片刻,譏诮地笑着問:“你還真能忍,居然能做到全場不反駁一句,也沒把陳風謠給扯出來。”
她果然知道事情的真相,阮蓁眼光看着電梯門的方向,咬牙說:“沒備份好重要文件,被人鑽了空子,本來就是我的錯,我沒有什麽好說的。”
宋瑾瑜瞥她一眼:“今後的路還長着,你能一直忍下去嗎?”
她這一句話說得意味深長,阮蓁強壓着心底的怒氣,電梯門一開,就大步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