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鐘意

此意鐘靈[娛樂圈] - 第 71 章 鐘意

第71章 鐘意

夏季過半, 連綿不絕的雨水幾乎要将整座雲珀城淹沒。下雨也并不見涼快,雨水被曬得滾燙,跟下開水似的。

雲珀如此, 更南邊的漓市也不例外。簡亭靈憂愁地刷了幾遍漓市的氣溫,被熱射病的熱搜搞得心焦,給柯意之發微信:

[體溫高的時候不要喝太冷的東西,從外面進空調房千萬別對着頭吹……]

千裏之外, 茶室內的柯意之看了一眼手機,唇際蕩起淡笑。

他對面坐着四五個年輕人, 打扮個性, 背着吉他, 脖子上挂着耳機。

其中有兩個女孩, 看見他笑,臉便唰地紅了。

可等他再把目光從手機屏幕上挪開, 神色便又淡下來。

眉眼禮貌但疏離,如清雪孤月,拒人千裏。

一個女孩仍不死心,半站起身, 想給他倒茶。

他不動聲色擡手,将茶杯拿近幾分。

“謝謝, 我自己來。”

柯意之最近正在為新專輯做準備。他這次來漓市, 是想專程邀請一個他十分欣賞的樂隊一起合作。

這個樂隊名氣不算大, 但成員個個功底過硬, 對音樂很有想法,和他新專想追求的氣質正巧不謀而合。

他對專業性強的音樂人一向非常敬重, 才會親自飛過來。

可他不在雲珀, 簡亭靈覺得整座城市都沒什麽意思了, 索性收拾東西,回家一趟。

簡家破産後,她父母便搬到了明城。兩邊坐高鐵要花三個小時,自從參加節目以來,時間上不太自由,她還沒怎麽回去過。

說走就走。簡亭靈将金曲獎的獎杯和證書往背包裏一裝,鎖好小出租屋的門,坐上回家的高鐵。

沒想到車子剛啓動,就被旁邊的人認了出來。

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子,認出她後也沒有大呼小叫,只是小心翼翼地在手機上打了一行字,遞給她看。

[請問您是簡亭靈嗎?我特別特別喜歡你,能不能一起拍個照?]

簡亭靈一看,她手機鎖屏是自己在舞臺上唱歌的照片,耳釘跟自己某期演出的造型是同款,連手機殼上都寫着一個大大的“靈”字。

她知道自己有一批粉絲,但兩方之前只通過網絡連接,他們在她心裏,似乎也只是一串單薄的數據。

直到現在真正見了面,她才驚覺,自己也許确實真真切切地,影響了很多人的人生。

見她怔愣,女孩又忙打出下一行字:[您真的給了我很多動力!我學習實在犯困的時候,一想到你熬夜練舞的樣子,就又有精神了!]

簡亭靈在口罩下笑出來。她點點頭,輕聲道:“嗯,好好學習。”

兩人像好閨蜜一樣,頭抵着頭拍了一張照片。拍完,簡亭靈又給她簽了個名。

她沒設計過自己的簽名,一筆一劃地簽完,心裏悄悄想,不知道柯意之給多少人簽過名。

又想,柯意之在各種場合都謹言慎行,是不是也是因為,他時刻都記得,有這麽多還未成年的小粉絲,熾烈而又全心全意地關注着他。

娛樂圈浮躁奢靡,能自始至終記得這一點的人,其實很少。

好在他一直都記得。

而她今後,也會将這些東西,一直銘記在心。

到明城時,太陽已經落山了。

明城靠北,氣候更幹燥,天空也比雲珀灰一些。簡亭靈一下車就有點咳嗽,喉嚨也直發癢。

但這些跟即将見到父母的雀躍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麽。

她摸出一顆潤喉糖含着,自己打了輛車,直奔家裏的小區。

要回來的事,她并未事先通知簡玉澄和雲莓,打算給他們一個驚喜。

卻沒想到,等她站在單元門口,興沖沖地按門鈴時,屋裏卻遲遲沒人應。

夜幕降臨,對面的樓層一戶一戶地亮起來,唯獨他們家的窗戶黑沉沉,不像有人在的樣子。

她有點失望,從包裏掏了半天,才掏出鑰匙,打開家門。

房間內有淡淡花香。雲莓喜歡花,簡玉澄就每天都給她訂新鮮的。

聞到那熟悉的香味,簡亭靈心中的擔憂也漸漸平息。

她打開冰箱,決定下廚開火,做好飯等他們回來。

做飯前,還特地給簡玉澄發了條消息:[你倆別在外面吃了啊,我回來了,給你們做大餐]

簡玉澄一直沒回。

簡亭靈做了紅燒羊排,回鍋肉,還炖了湯。左等右等,才聽見門鎖響了一聲。

雲莓艱難地拎着大包小包,走進屋。

她仍是冒冒失失的模樣,也沒意識到玄關的燈詭異地開着,蹲下.身打開包,捧出一堆換洗衣服,直接沖進衛生間。

洗衣機蓋子有點問題,她第一下沒把髒衣服放進去,衣服掉到地上,滾上一小團頭發。

簡亭靈趕緊走上前幫她。

她記得雲莓平時最怕髒亂,見到這種頭發就要犯惡心。

可此時,雲莓卻唰地蹲下來,眉頭也沒皺一下地将頭發拍打幹淨,再把衣服一股腦扔進洗衣機,按下啓動鈕。

忙完這些,她又直接沖進廚房,嘴裏念叨着一個煮粥的菜譜。

“媽?”

簡亭靈心裏惴惴不安,抓住她手臂,讓她看着自己。

“媽,我回來了。爸爸呢,出什麽事了嗎?”

雲莓吓了一跳,受驚兔子般回過頭。

她穿着一條有點顯老的碎花裙子,臉上多了幾道皺紋。以前總是吹得根根分明的頭發,此刻卻随意地盤在腦袋後面,光澤也消失了大半。

只有那雙眼睛,仍和以前一樣,帶着與年齡不符的純淨和天真。

簡亭靈心裏一疼。

雲莓本面帶愁色,見到她,眼睛才亮了亮,開口仍是撒嬌的語氣:“你怎麽不說一聲就回來了呀。”

簡亭靈并不被她糊弄過去,聲音沉下來:“爸爸呢?怎麽是你在幹這些活?”

簡玉澄從沒讓她做過一天家務。

雲莓努了努嘴,眼淚這才嘩地一下落下來:“靈兒,玉澄他……他聽了你的話去做體檢,結果……嗚嗚嗚……”

簡亭靈自己心裏慌得一塌糊塗,仍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安慰地抱了抱雲莓,輕輕拍拍她肩膀。

“媽,沒事,我回來了,有我在。”

雲莓這才像找到主心骨,抽泣幾下,斷斷續續解釋道:“玉澄生病了,醫生也說不清,只說還在等活檢結果,建議留院觀察……”

簡亭靈三下五除二煮了個粥,清炒了些蔬菜,把雲莓撂在門口的大包小包全自己背起來,陪她去醫院。

她們這邊忙得人仰馬翻,淚珠子掉了一串又一串,那邊簡玉澄倒歲月靜好,正坐在病床上看報表。

簡亭靈剛進病房,就見他一點病容也沒有,紅光滿面地翻看手中一疊A4紙,還拿筆圈圈點點。

雲莓怒氣沖沖奔進去,啪地一聲,打掉他手裏的筆。

“不許再看了!都進醫院了還看!”

簡玉澄懶洋洋擡起頭,整個人散發着一股自信的光芒。

“莓莓,你就別操心了。肯定沒大事,我的身體我知道——”

他目光落在緊跟着進來的簡亭靈身上,眼睛亮了亮。

“喲,這誰家的小白眼狼,還知道回來。”

邊說邊給她一個眼色。

簡亭靈本來眼圈都紅了,一聽這話,淚意又吞了回去。

她在床邊坐下,拿出飯盒擺好,擦擦筷子,遞給簡玉澄。

雲莓仍止不住淚。父女倆輪番哄她,一直到飯都吃得差不多了,總算讓她破涕為笑。

晚上簡亭靈陪床,給雲莓叫了輛出租車,把她送回家。

等簡亭靈再次走進病房,臉色才終于沉下來。

“怎麽回事?”她邊收拾吃剩的餐具邊問。

簡玉澄淡淡道:“沒啥問題,就是肺上有兩片陰影。”

言語間甚至帶些戲谑笑意:“我猜是他們儀器沒擦幹淨。”

“爸!”

簡亭靈聲音高了幾度,咬唇看他一會,聲音忽然啞了。

“都怪我……太久沒回來,沒盯着你按時休息,也沒提醒你早做檢查。”

“說什麽呢。”簡玉澄睨她一眼,“還想越過我,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了。”

他目光落在簡亭靈随手扔在一旁的背包上,笑着轉移話題:“裏面裝什麽了?是給我帶的好吃的嗎?”

簡亭靈極快地拭去眼角淚意,将裏面金燦燦的獎杯拿出來,和證書一并遞給他。

簡玉澄微微眯起眼睛,讀出上面的字樣:“簡亭靈,向陽本能……榮獲本年度金曲獎。”

他笑眯眯點一下頭,只說了一個字。

“好。”

夜色漸深,護士進來查房,提醒病人盡早休息。

簡亭靈為他将半直起來的床板搖下去。

簡玉澄躺在床上,穿着色調發白的單薄病號服,鬓旁不知何時起多了一縷白發。

簡亭靈驀地想起,他已經五十多歲了。

五年前,他也找了一張類似的病床,把自己弄得萬般憔悴,半虛弱地咳嗽着,半和她說話。

他當時說:“靈兒,音樂這東西,爸爸不反對你去追求,但只是當個愛好,別全心全意地搞這個,行不行?”

他還說:“簡家的擔子太重,爸爸一個人挑不起來。繼承家業的事——你能不能再考慮考慮?”

她為他拍松枕頭,喉間又湧上些許哽咽,呼吸都不太順,輕聲問他:“你記不記得,以前躺病床上吓唬我的事兒。”

簡玉澄哈哈大笑:“記得,那可是我的得意之舉。要不是我來了這麽一出,一中可不是就少出了一個全市狀元。”

簡亭靈:“……你好意思誇,我都不好意思接。”

他将枕頭接過去,往腦袋底下一墊,忽然道:“但其實,我後來,一直有點後悔。”

他看向簡亭靈,輕聲道:“我也是花了很長時間才想明白。夢想這種事兒,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不是說我想幹商業,想讓很多人有房子住,我就比你玩音樂的夢想更高貴。”

他又摸了摸那本證書。

“你看,如果我不攔着你,你早就拿到這個獎了。”

簡亭靈垂手坐在床邊,看着父親從床上半直起腰,和她說話。

和五年前如出一轍的場景。

可是這次,簡玉澄卻拍拍她的肩膀,對她說出了那段,她五年前萬分渴望聽到的話。

“好孩子,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你一定,能成為最好的音樂人。”

病房很快熄了燈。

簡亭靈從包裏拎出事先準備好的一次性牙刷和毛巾,蹑手蹑腳去盥洗室裏洗漱。

就在這時,才想起看一眼早被自己靜音了的手機。

柯意之發了好幾條消息,還有兩個未接的語音通話。

[到家了嗎?]

[在忙?]

消息間隔不長,能看出他有多擔憂。

簡亭靈很自責地拍一下腦袋,趕緊回:[早到了,一直沒看手機。]

她接着打:[我爸爸在醫院裏]

可剛打完,又沉默了一會,一個字一個字地将消息框清空,換成了[我一切都好,你早點休息,晚安。]

她裝好手機,用冷水洗了幾把臉,混沌不堪的思緒終于清醒了些。

還是不告訴他了吧,她想。

他工作也很忙,不要讓他太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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