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鐘意
柯意之很喜歡簡亭靈的聲音, 從初見那天就喜歡。
哪怕她當時是在威脅他、說出的話實在不太好聽,他也并不在乎。
就更不用提,眼下端着酒杯的她, 嗓音帶着一點紅酒微醺的溫,訴說很久以前就對他埋下的情意。
簡亭靈回到卧室裏,打開自己帶來的那個大包,拿出一本曲譜。
然後, 小心翼翼地翻開其中一頁,取出一枚暗紅色的薄片。
燈光微暗, 薄片有絲絨般的質感。
她手指一松, 薄片落在卧床正中, 那張空白的信紙上。
“這是當時的玫瑰。”
她端詳那張信紙好一陣, 才不好意思地擡起眼眸,和柯意之對視。
面頰也如玫瑰瓣那般, 自顧自地殷紅着,嬌豔着,時隔多日,仍美麗如初。
她支支吾吾地道:“我剛剛講的都是真的, 這片花瓣可以作證。所以——”
她輕輕咬一下嘴唇的內側,眸光微動。鴉羽般的烏睫在卧蠶處落下暗影, 卻反襯得她瞳仁更亮, 剔透如寶石。
這不像素來倔強的她會顯露的表情。
說破心事的嬌怯, 刻骨銘心的愛慕, 無可救藥的溫柔。
她走過潔白的地毯來擁抱他,絲質的被單從床腳垂落, 掃過她光潔的小腿。
“所以——”
她雙臂環過柯意之脖頸, 無限依戀地将面頰貼上他的胸膛。
就像被陽光曬暖的玫瑰瓣落于清冷白玉, 為後者染上顏色與溫熱。
“我希望你知道,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經喜歡你了。”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水滴般落在空氣裏,而後于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濺起漣漪。她感到這個正在進行的,明明自己主動的擁抱,不知何時起已經被他反客為主。
他收緊了臂彎,就像要将過往所有錯過的時光都奪回來那般,蠻橫而熾熱地抱着她。
“我喜歡你,也不是因為你擁有很多世俗意義上的優點——比如家世、獎項、名聲。”
“既然不是因為這些喜歡你,也就不會因為所謂的‘缺點’,而疏遠你,或者覺得,你有一星半點的不好。”
不受重視的次子,自幼病弱的小少爺,冷淡疏離的頂流明星,睡亂了頭發朝她發火的少年。
這些都是他。而她全都喜歡。為他的能力而驕傲,為他的傷痛而心疼。愛他承載的燈光,也愛他背負的陰翳。
她微微踮起足尖,親吻他耳廓,小聲地開口。
“想要把你缺失的所有愛,全都補償給你。”
“簡亭靈愛柯意之。愛他的一切。”
夜幕濃稠,月光自朦胧的窗簾外透進來,描摹出兩人的眉眼。
每一次動作,柯意之都想起她曾經的模樣。
紮着利落的高馬尾,帶着青橘氣息的襯衫袖挽上去,露出皓白卻有力的手臂。
總是冷着一張臉的女孩,說起名字來男生都怕的女孩,為了保護別人和他站在對立面的女孩。
原來是這麽柔軟的女孩。
原來她擁有着,比他更無窮無盡的,愛人的力量。
–
清晨鳥啼啁啾,氣息清新,吳寅華卻帶着一臉吹不散的愁雲,坐在了酒店一層的自助餐廳。
[我已經起來了,在樓下等你]
他給柯意之發微信。
[都到現在了,主打歌還沒有下落,你是怎麽睡得着覺的啊]
後面這條又被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删掉,換成:[意之,你要是還把我當哥,就聽哥勸你一句,別那麽鑽牛角尖。]
他草草喝了口茶,繼續編輯:[藝術歸藝術,現實歸現實。哪有那麽多完美無缺的作品?這些天你否了多少歌了?其實照我看,有幾首真的挺不錯,咱們再商量商量]
剛寫到這,電梯門“铮”一聲打開了。
吳寅華有些驚喜地望過去,果然看見門後站着個清隽修長的身影。盡管發型和素顏都無半點修飾,卻一切都好看得恰如其分。
自從他見柯意之的第一眼,就知道這是個日後能大爆的好苗子。為此,他不惜放棄了業界領頭的老東家,轉投當時還啥都沒有的夜祇——
才想到這,吳寅華笑容僵在臉上。
電梯裏,有兩個人。
梯門完全打開,柯意之伸手擋着,朝身旁的女孩笑了下,另一只手臂虛護在她身後,讓她先走。
女孩一身碧藍色沙灘裙,身段窈窕,氣質清冷如海上銀月,唯有看他時笑得甜美溫柔。
吳寅華很不開心。
他不喜歡這個簡亭靈。要不是她,柯意之不會接《破繭成蝶》,也不會被綁着上那麽多娛樂熱搜。
畢竟《破繭》能請到他實屬高攀,做歌手做到柯意之這個級別,根本不必用那些讨巧話題炒熱度,而是需要神秘感、好作品,以及含金量極高的獎項。
就算後來揭露她才是那首歌的作者,又如何?柯意之這大半年的工作安排是實打實被打亂了。
簡亭靈淺笑了下,她看出吳寅華有些不悅,也沒說什麽。
柯意之去幫她拿吃的,她孤身在吳寅華對面坐下。
“喲,簡亭靈小姐。”吳寅華寒暄幾句,忍不住道,“你怎麽也過來了?最近工作不忙?”
這是嫌她沒事幹,怎麽男友出差也纏在身邊。
“倪景言老師找我約了歌。”簡亭靈淡聲道,“他這兩天也在這邊,我下午去和他見面。”
其實這場約見昨晚才定。她落地後配合公司發宣傳微博,IP顯示鄰省,立即被眼尖的倪景言團隊發現,盛邀她當面談合作。
但這話說得很巧,仿佛她來這裏也是出差,找柯意之只是順路。
吳寅華一下子沒話說了。
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他對簡亭靈的第一印象就是長得好看卻唱歌破音,還把自家藝人拉下水的花瓶。
盡管後來簡亭靈華麗轉身,他仍時常會忘記,面前這個女孩,正是金曲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創作人。
繞過彎來,吳寅華語氣有點酸,小聲道:“你既然和意之關系這麽近,怎麽不優先給他寫歌,反而給外人寫歌。”
柯意之走回來,正好聽見簡亭靈的笑聲,銀鈴般悅耳。
他暗自納罕,吳寅華對她印象一向不好,今天居然會逗她開心,看來中年人也總能學會成長。
結果就看見,簡亭靈拿出一個挂着鋼琴挂件的U盤,在吳寅華面前晃了晃。
“誰說我沒寫?”
她笑意漸收,語氣也轉冷。措辭仍保持禮貌,身上氣場卻不怒自威。
一瞬從“抱頂流大腿不撒手的粘人女友”,轉為了極專業理性、地位頗高的資深音樂人。
哪怕是有老虎之名的吳寅華,也頓覺不容小觑。
他不由繃緊肩膀,身體坐直,目光跟随着那枚晃動的U盤,流露出不自覺的渴望。
“如果你們想談這首歌,我只有今天上午有空,逾期不候。”
她慢悠悠地繼續道:“這首我打磨了很久,倪老師應當也會喜歡。”
“……”
吳寅華一瞬臉色白了白,終于意識到面前的女孩萬不能輕易得罪。就算她在柯意之身旁總溫柔含笑、毫無脾氣,那也只是柯意之的特權,和其他人沒關系。
他面色僵了僵,換上一副極誠懇謙遜的笑容,前傾、躬身,為簡亭靈也沏了杯茶:“抱歉啊簡小姐,我之前實在失禮。您看,咱們夜祇才是自家人,就沒必要肥水流向外人田了吧?”
簡亭靈仍沉默不語。
柯意之也陪着她營造氛圍,一句話沒說,吳寅華求助的眼神落了個空。
吳寅華咬了咬牙,繼續道:“您看這樣好不好,以後意之出差,您只要方便,我就把您的機票酒店也訂上。”
“嗯……”簡亭靈神色略微松動。
“那個,然後,意之開演唱會,最好的位置一定是留給您的。”吳寅華有些大汗淋漓,“平常您要是有興致,盡管來夜祇做客。”
簡亭靈面上繃得嚴肅,心裏早已寬下來,有點想笑。
手裏這首歌當然是柯意之的。她最費心血為他量身定制的作品,怎麽會輕易便宜別人。
她其實只是想要一個吳寅華的承諾,沒想到他還大方地給了這麽多七七八八的福利。
看他心夠誠了,她正沉吟着要不要給出提示,身旁的柯意之卻心有靈犀般,接過話來。
“華哥”。他嗓音清冷,“我和靈兒已經認識了很多年。曾經是她,以後也會一直是她。實不相瞞,她就是我進娛樂圈的理由。”
吳寅華額頭青筋一爆,跟打了個雷似的。
簡亭靈沒繃住表情,甜絲絲地微笑起來。
柯意之看向吳寅華:“我們是認真的,也不想欺瞞粉絲。所以,之後一定會官宣。無論是在一起的事,還是那之後的事。”
吳寅華還能說什麽。事前想的讓他們進行地下戀情、隐婚的提案,在這一刻全被否了。
可眼前這兩個人,他又哪裏管得了。
他只能無奈妥協。“行吧,你們想怎麽來就怎麽來,我保證,不會橫加阻攔。”
“華哥。”
柯意之眼底帶笑:“您在公關方面最有遠見,到時如果場面失控,還希望您多多幫襯。”
……這是要最大化地榨幹他的利用價值啊。
吳寅華欲言又止,含恨看柯意之一眼,最終也只能屈辱地點點頭:“嗯。”
–
夏天最熱的那個月,柯意之忙着錄新專輯,簡亭靈則在明城的家裏度過。簡玉澄每天忙工作忙得腳不沾地,她在家和雲莓就幹兩件事:教雲莓做飯,陪她追星。
雲莓是資深柯粉,有好多向日葵款式的首飾,下飯必備柯意之live和為數不多的綜藝錄像,學做飯的時候一定要放柯意之的歌當背景音樂,否則不學。
簡亭靈拿回金曲獎那天,她最高興的事情是,女兒幫自己要了份柯意之的簽名照。
“我兒子的字好好看啊啊啊!!!”
她十分鐘激情跺腳的視頻,至今還留在家族群裏。
從竈臺前溜出來,偷偷回了她“兒子”的微信消息後,簡亭靈考慮開始給雲莓做心理建設的事。
她邊拍蒜邊道:“媽,你最近有沒有看到一些,關于我和……柯意之的,額,評論?”
《破繭》結束後,她沒有繼續往唱跳藝人的方向發展,但金曲獎那事圓滿收尾,為她漲了幾百萬粉絲。
如今男女方都是名人,指尖CP也早已成為常年霸占CP超話前三的存在,裏面的糖多得吃不完,無數人天天簽到發日經貼:#指尖今天結婚了嗎#
創作人×歌手,外加高中同學久別重逢,他倆這一對的出圈程度簡直吓人。簡亭靈自己都不小心刷到過好多次營銷號的疼痛長文。
“看到過。”雲莓點頭,瞥她一眼,“但別人不了解你,我還能不了解你?”
她給手裏的餃子捏着花邊:“你從小就是個跟談戀愛無緣的丫頭。別人被男生揪了辮子哭得梨花帶雨,你只會扯着別人頭發一頓爆錘。”
“……”簡亭靈無言以對。
“網上那些故事,真真假假,信不得啦。”雲莓跟着背景音樂的節拍點着頭,“而且我看也不光有寫你的,還有寫那個什麽菁。”
簡亭靈心情複雜:“楊柳菁?”她竟然還沒放棄這份熱度。
“嗯。”雲莓點頭,“我覺得光看手段,那女孩比你豁得出去,要換一般男人,可吃那套了。你們現在管那個勁兒叫啥?綠茶?”
“……您真潮。”簡亭靈默默豎起大拇指。
“不過,不管她真喜歡柯意之還是假喜歡,都不重要了。”雲莓說,“上層圈子已經傳遍了,她跟別人訂了婚。”
簡亭靈一怔:“這我倒是沒聽說過。和誰?”
雲莓擡眼看她。一對含情的杏眼帶着母性的憐愛:“我就說你跟這種事無緣吧?”
沒等簡亭靈反應過來她話中的深意,雲莓眼波稍黯,輕聲道:“也是咱家的熟人呢。”
她吐出一個名字:“向韶。”
今天似乎注定是個追憶故人的日子。簡亭靈吃過飯,剛打開手機,就看到李夢夢發來的消息。
[好消息好消息!!!那個女的不會再纏着班長了!]
[圖片]
[我猜你倆沒好友哈哈哈哈]
是楊柳菁新發的朋友圈截圖。圖片上,訂婚宴排場盛大,布置考究。照片正中,楊柳菁戴着一顆鴿子蛋紅鑽,親密地挽着身旁男人的手臂。
沒有配字。
簡亭靈放大楊柳菁的表情,盯着看了一會。
她很難相信這不是一張劇照。因為楊柳菁并未貢獻出比那部小甜劇更精妙的演技。
她盛裝出席,笑意卻不達眼底。瞳色寂寥,唇角發僵。挽着身旁未婚夫的模樣,怎麽看怎麽都像跟他不熟。
這不是學生時代,那個千萬次偷偷看向柯意之的楊柳菁。甚至不是在酒吧那天被他拒絕時,那個悲傷又倔強的楊柳菁。
但她做出這樣的決定,又很好理解。
簡家已倒,如今坐穩雲珀第二把交椅的是向家。向韶作為家中最矜貴的獨子,是無數世家名媛傾心的對象。
簡亭靈覺得她都滿臉寫着一行字。
是那句曾經很流行的“如果沒有愛情,那我就要很多的錢”。
她對楊柳菁的關注到此為止,将目光轉向她身旁的男人。
臉型瘦削,眼窩深邃,山根高挺,比不少三流明星都精致清秀。
果然是一張,再陌生不過的臉孔。
記憶中的向韶仍停留在幼時的模樣,肉乎乎圓滾滾,長得實在不算好看。
從小看着父親點頭哈腰,他自己在人前也唯唯諾諾,連被欺負了都學不會發火。
只有簡亭靈這個孩子王,趕跑那些把他踢進沙坑裏的壞小孩,給他擦眼淚,一遍一遍地告訴他,別人讓你疼,你要生氣,要反抗。
向韶有沒有學會這些?簡亭靈不知道。他後來出了國,整了容。再後來,簡家倒臺,他也不再發來新年和生日祝福。
就這樣徹徹底底地,在簡亭靈的世界裏銷聲匿跡。
她翻動好友列表,看到一個靜靜躺着的頭像,備注是向韶。
她點開他的朋友圈。
只有寥寥數條不明所以的詩句摘錄,沒有訂婚宴的照片。
–
很快,楊柳菁訂婚的消息空降熱搜,營銷號給男方的标簽果然是高富帥貴公子。
消息一爆出,流量大量湧入,向家公司的股份都上漲了幾個點。
下班回來的簡玉澄沒有半點要放松娛樂的意思。他坐在書桌前,若有所思地看着這則新聞。
“爸?”
簡亭靈遞來一塊西瓜,“這種不入流的娛樂新聞有啥可看的。”
簡玉澄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沒頭沒尾地來了句:“月盈則虧,盛極而衰啊。”
那語氣頗有些複雜,感慨萬分,夾帶着簡亭靈當時還讀不懂的情緒。
簡亭靈也沒接他的話。她關心的是別的事。破産後父母的住處今不比夕,這兩年一直住在地段不好的七八十平小公寓裏。父親開車上班,每天通勤就要花不少時間。
“爸,你這兩年總該攢了點錢吧?”
她抱着一半冰鎮西瓜,搬了把椅子坐到簡玉澄身旁,探他的家底。
《向陽本能》的版權費已經打到她的賬上,加上幾位天王天後邀歌後預支的部分,跟簡玉澄的存款一合計,應當能給他倆在更舒服的地方買個平層。
簡亭靈問:“你們是喜歡明城還是想回雲珀?最近有幾個新開的樓盤都很不錯,我幫你們留着心。”
一聽這話,簡玉澄一瞬笑得跟百花綻放似的,結果又趕緊收住,一本正經道:“小年輕不用管我們,自己的事最要緊。”
他看一眼抱着ipad跟唱的雲莓,壓低聲音:“你跟柯家那孩子往後……結婚、生孩子,買學區房,一樁樁一件件,不都得用錢?我跟你媽享過不少福了,現在住哪都一樣。”
簡亭靈臉皮一紅,趕緊打斷話頭:“別打岔啊。我還年輕,往後再賺。”
她可是金曲獎組委會欽定的前途似錦。
雖說現在的資産比起柯意之遠遠不及,但只要從今以後勤勉努力,精進技術,總能……總能賺到個他的零頭。
簡亭靈攥拳:“總之您不用在意我。我這事業版圖已經全鋪開了,福氣都在後頭呢。”
簡玉澄卻也跟着笑了下。
老花鏡片後,是一對犀利不減當年的眼眸,仍光芒凜冽,帶着殺伐決斷的寒意。
“我跟你媽也是。”他笑,“這福氣呢,還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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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雲升仰望面前高聳入雲的大樓,吞咽了一下,氣息不穩地問:“請問,确定是約見在這麽?”
這分明是個娛樂公司,和他們要談的事情沒有半點關系。
“您跟我來就好。”
負責接待的年輕人并不多說半句廢話,徑自将他帶入電梯。
年輕人極其平和有禮,卻帶着不容分說的震懾感。
他是那位大人物的助理,助理有如此氣場,主人自然更不一般。
向雲升在冷氣充足的電梯間內打了個寒顫。
他這一路經歷了巨大的思想鬥争,一身高定西裝早已被汗水浸濕,八位數的腕表頹喪地吊在手腕上,發出冰冷的金屬響聲。
能拿到自己那麽多把柄的人——
他不是沒想過,自己會有今天。
但他打死也想不到,這個拿捏住自己、乃至整個向氏命脈的人,竟然不是簡玉澄。
電梯門打開,向雲升深吸一口氣,才拿出勇氣,踏出步伐。
此刻,有人朝他身前的那位年輕助理打招呼。
“瑞哥好。”
“嗯。”
小瑞輕輕點了下頭。
向雲升被帶入一個會客廳,而後就是漫長的等待。他惴惴不安地等到夜色降臨,才總算等來一聲門響。
是一個比他預想中,年輕很多的男人。
男人着一身黑衣,在漸暗的光線裏,有種沉郁的鋒芒。
看到那副極度冷峻、清矜的眉眼。向雲升剎那間陷入錯覺,宛如親眼目睹死神降臨。
他如神明般坐上主位。
“您就是——”
向雲升抖着嗓子開口,而後偷偷瞄一眼桌子旁的logo,繼續道:“咳,夜祇的總裁?”
柯意之波瀾不驚地看向他,輕輕搖頭。
“我是他的朋友。”
“那——”
向雲升将桌旁涼透了的水一口喝盡,這才鼓足勇氣道:“您和簡玉澄先生,有什麽關系?”
分明一方面恨透了簡玉澄,一方面又對他懷有不可明說的愧意。可此時此刻,向雲升骨子裏做小伏低的原型又顯露出來,竟情不自禁地在他名後加上“先生”二字。
柯意之眸光輕掃過他,帶着難以言喻的威壓。
“我是,他的女婿。”
聽到這話,向雲升就像個被紮破的皮球那般,肉眼可見地洩了氣。
說什麽都沒用了,人家是一家人。
而他來赴約之前做的那些,垂死掙紮的準備,都不再有拿出來的必要。
“所以,今天這場約見,并不是為了商量什麽。”
柯意之眉間略顯疲憊,在真皮座椅內換了個姿勢,道:“只是一個通知。”
向雲升一臉慘白,雙眼空洞地,看着這位年輕的死神。
“回去安頓你的下屬,家人,等候消息。你父母上了年紀,好好看顧他們。”
柯意之看着他渾身癱軟的模樣,并不掩飾神色的鄙夷與厭棄。
“本來,連這個通知,我也不贊成預先給你。”
“是簡伯父說,至少,你的兒子沒做錯什麽,你的老父老母也沒做錯什麽。給他們一個心理準備。”
……
多年榮華毀于一旦,自己也逃不過牢獄之災。
那天傍晚,所有夜祇二十八層的員工,都聽見一個中年男人,跪在走廊盡頭那間會客廳門口,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聲。
而柯意之從他身前走過,踩過他被眼淚浸濕的地面,不悅地皺了皺眉。
這份不悅,一直持續到他離開夜祇大樓,坐上車。
他戴上耳機,打開微信對話框,點開那個置頂的頭像,眸光才終于柔軟下來。
[下個月有空嗎?]
簡亭靈才拿起手機,立刻看到對面剛發來的未讀消息。
[想不想來當我主打歌MV的女主角?地點在特羅姆瑟,北極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