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鐘意

此意鐘靈[娛樂圈] - 第 81 章 鐘意

第81章 鐘意

世上的女孩分很多種。一種心緒浪漫, 往往在年紀很小時就體驗過情窦初開的感覺,向往愛情的美好。

另一種,則在這方面不太開竅。

她們不懂什麽是小鹿亂撞, 怦然心動,心裏永遠升不起戀愛的粉紅泡泡。學習搞事業不比男人有意思嗎?

她們逢兇化吉(?),斬斷暧昧,把身旁所有适齡男性都處成朋友。

這類女孩, 跟誰也擦不出火花,往往會發展成母單solo。

簡亭靈原本, 是不折不扣的後面這種。

在人生的前二十一年, 簡女士清心寡欲, 對任何異性從未悸動, 從未害羞,從未有過朝思暮想。

也因此, 她曾完美閃避了柯意之的無數暗示。

比方說,高一開學那天。

入學典禮結束,新生們從貼着分班名單的布告欄前離開,看似一臉矜持, 實則難掩好奇。

陸續走入嶄新教室,随便找位置坐。好座位先到先得。因為大家還不太熟悉, 每個人的同桌位都是空着的。

簡亭靈也不例外。

她最早來教室, 占據了黃金靠窗位。光線又好, 又靠後, 開小差也不容易被逮到。

她滿意地欣賞了一會窗外的景色,便舒舒服服趴下來, 打算補覺。

前一晚練琴練得太興奮, 沒怎麽睡好。

剛趴下沒多久。

忽然, 還算安靜的班級裏爆發出一陣躁動。來自他人的驚訝、暗喜、崇拜……種種情緒編織在一起,彙聚成一句異口同聲的:“哇!”

這聲音像個爆竹,把迷迷瞪瞪的簡亭靈給炸醒了。

她不滿地擡起頭,眯了眯眼,朝門口看去。

初秋的清光灑落門扉,少年推門而入。

他身量颀長有型,将黑色制服褲與白襯衫穿得一絲不茍。單肩背一只河藍色登山包,清隽之餘又自帶一種潇灑閑慢。

擡眼看向衆人時,鳳眸沉靜如墨,眼尾微微上挑。

淚痣淺淡,簡直像女娲造他時心滿意足刻下的章。

周圍女生氣音高亢。

“啊啊啊!是剛剛那個男生!!!”

“禮堂發言的新生代表!!!”

“我和男神分到了一個班嗚嗚嗚……”

女孩們交換着眼色,捂住泛紅的臉,在課桌底下瘋狂跺腳。

男生們也沉不住氣,一臉發怔地看向他,猶疑地摸摸自己的發型,又企圖換個更酷的背包姿勢。

“我去,這哪來的大帥比。”

簡亭靈也看着門口愣住了,心情跟剛才那兄弟的前半句一模一樣。

但她的心聲是:我去,這哪來的大報應。

剛扯完瞎話威脅過人家,就發現原來倆人是同班同學。

一想到那句“我是你學姐”,簡亭靈立刻以光速把頭埋進臂彎,恨不得再往下鑽十厘米,整個人藏桌箱裏。

可已經晚了。

她低頭前的一瞬間,那男生仿佛有心電感應般,忽而轉眸,看了過來。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那張驚豔側顏,轉為更令人驚嘆的正臉。

瑞鳳眼形狀極正,眸光凜冽清寒,就這樣隔着整個教室,越過重重阻隔,對上她的眼眸。

他眼底忽而一亮,像夜空中映亮一輪明月。

簡亭靈正當着鴕鳥,就聽見前方不遠處,響起腳步聲。

這聲音越來越近,最終停在她耳邊。

她悄悄将額頭蹭到手臂邊緣,借着掩護,偷瞄一眼身旁。

視野有限,只看見男生被白襯衫包裹的上半身,寬肩挺拔,肌肉線條若隐若現。

河藍色登山包被他随手挂在桌旁。他俯身取出透明筆盒,蕩起一股淡淡的書墨冷香。

她聽見前座女生嘆了一句:“人家帥哥配美女,我們沒戲了。”

簡亭靈:?

姐姐你饒了我,這帥哥明擺着是來找我算賬的。

她氣沉丹田,維持着埋頭的姿勢,将身子偷偷挪向靠過道的另一邊。

然後,不動聲色地探出左手,摸到桌箱裏書包的提手,微微一勾。

勝利就在眼前!

結果,就在這即将成功跑路的前一秒。

另一只手忽然從旁邊伸過來,雷霆般迅捷利落。

從完全相反的方向,勾住了她的書包提手。

簡亭靈吓了一跳,條件反射看向身旁。

他單手扶桌,将頭撐得很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聲音好聽得像凍着冰碴的玉。

“又見面了。”

他薄唇微啓,抿去那點不達眼底的笑意,故意放慢語調,一字一頓道。

“學姐。”

兩人就這樣成為同桌。但頭一個星期,兩人幾乎毫無交流。

簡亭靈心裏清楚自己有錯,卻拉不下來臉跟他道歉。只好暗搓搓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希望能找到合适的時機。

直到第二周作文課,他正奮筆疾書,忽然微微皺了下眉,看一眼手裏的鋼筆,換了只中性筆,繼續寫。

簡亭靈第二天就扔了根一模一樣的鋼筆在他桌上,也不去看他眼睛,只不冷不熱地道:“這個給你道歉,我們扯平了。”

那支筆貴得離譜,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遑論這麽快就到手。

周圍的同學看得一愣一愣,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這倆人家世必定都不簡單。

門第登對,相貌登對,又挨得這麽近,總該有點故事吧?

女生們含淚将柯意之的名字,從心底的粉色名單上劃掉。

可後來,什麽故事都沒發生。

倆人相處得不鹹不淡,直到第一次月考成績下來,老師火速把這對同桌調開。

再後來,柯意之出國比賽拿了獎,一戰成名。簡亭靈把一中最惡名昭彰的纨绔揍得服服帖帖,也出了名。

兩個人漸行漸遠。

簡亭靈為人仗義,成為被女生擁趸的大姐大。在聽到無數為情所傷的哭訴後,她心中最疑惑的問題就是:為什麽有那麽多女生喜歡柯意之?

而圍觀群衆也有一個最疑惑的問題——簡亭靈是鐵T嗎?她為什麽不喜歡柯意之?

柯意之那麽冷的人,給她帶牛奶,陪她罰過站。裁遍了所有社團的經費,也沒動過音樂部。

而且明裏暗裏,護了她那麽多次。

有一回,她熬夜在音樂室練琴,不小心睡着了。第二天清早才醒來,匆匆鎖門離開。

可後來,其他班上音樂課,才發現琴房丢了一把價值不菲的小提琴。

簡亭靈在網上訂好同款琴,乖乖等着老師來訓話。可等了幾天,卻只聽到對柯意之的批評。

他說是自己疏漏了對鎖門情況的檢查,承擔了賠償的責任,把簡亭靈摘得幹幹淨淨。

要不是音樂老師說漏了嘴,簡亭靈都不知道這回事。

知道真相的那天下午是個陰天,她站在學生會室門口随便攔了個人:“叫你們會長出來。”

那人聽過她的威名,緊張地咽了咽口水:“亭姐,你不是要跟我們會長幹架吧?”

簡亭靈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丢開他,自己大步走進去。

裏面剛開完會,各負責人還沒走,忙着整理材料。打字聲劈啪作響,表格堆積成山,一派嚴謹的精英感。

衆人之上,柯意之坐在主位,微擡了下金絲鏡框。

盡管年紀尚輕,已有統禦諸人的氣場。

房間內的氛圍,緊繃卻高效。

忽然,身材高挑的女孩徑自走進來。

身上的黑大衣帶着點率性的酷勁兒,鎖骨發淩亂披散,走過之處,蕩起陣陣青橘香。

大家都是高中生,她卻像個從秀場出走的模特。像一束光,将黯淡的校園照亮。

就在這衆目睽睽之下,女孩徑自走到坐在主位的那人面前,俯視着他。

身高一米六,氣場卻勝過一米八。

一瞬間,學生會室靜得像墳地。

女孩視其他人若無物,對上那雙清寒之餘飽含複雜感的目光,雙瞳中,也只映出他的倒影。

她記得,他眼底稍稍亮了一下。

七八年後,簡亭靈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光亮的原因。

是——小小的期待感。

但當時,她只是個粗線條的笨蛋。

簡亭靈手起手落,把一張卡拍在桌上。

“一人做事一人當。”她垂眸,“琴的事情我知道了,這個還你,我不喜歡欠別人。”

柯意之眼底光芒暗下。

餘光掃過,臺下衆人都是一副目睹驚天八卦卻不敢讨論的樣子,臉憋得通紅。

他舌尖抵了下唇角,喉間逸出一聲沒什麽溫度的笑意。

而後,擡眸看她。

“行。”

簡亭靈自有主意。從學生會出來,她就去了體育倉庫和醫務室做準備。當天晚上,照樣前往音樂室徹夜練琴。

夕陽西下,各個年級陸續放學,教學樓漸漸安靜下來。

等月上梢頭,夜色漸濃,住校生的晚自習也散了。

簡亭靈擺出乖巧神色,哄過值班的保衛後,便聽見遠處傳來學校大門上鎖的聲音。

大樓內一片漆黑,安靜得吓人。

簡亭靈卻安之若素,将音樂室的燈開得亮堂堂的,雙手翻飛,彈勃拉姆斯。

一直到時鐘指向淩晨三點,她眼皮上下打架,手指也變得遲鈍,開始胡亂摁鍵。

很快,她肩膀一軟,在鋼琴前轟然倒下,一片音符巨響。

響聲過後,被輝煌樂聲充斥的音樂室,立即陷入沉寂。

明朗燈光也顯得寂寥,與窗外黯淡星空相呼應和,寧谧無比。

趴在琴上的女孩已然睡熟,呼吸和緩又平穩,臉上壓出印來也渾然不覺。

一身氣場盡數收斂,顯得又乖又安靜。

時針朝四點整走去。

忽然,音樂室的門,被微微推開。

一條褲腳沾灰的腿,小心翼翼地探進來。

緊接着,一個身材矮小,有些佝偻的身影,從門外走入。

他穿着一身再普通不過的黑色衣服,還戴着口罩和帽子,把臉孔圍得嚴嚴實實。

就這樣蹑手蹑腳地走進來,還輕車熟路地,避開了門口所有的攝像頭。

貪婪的目光在室內環視。

一中這種檔次的學校,樂器也都是最上乘的。随便一支笛子,一把小號,都能賣到極為不菲的價格。

上次那把順走的小提琴,就讓他嘗盡了甜頭。

黑衣人興奮地咽了下口水,快步在室內搜刮一圈,将輕盈便攜的小型樂器全塞進包裏,拉上拉鏈。

可做完這一切,他仍不滿足,回過頭,豔羨地看向房間正中的鋼琴。

那是大名鼎鼎的施坦威。僅僅一臺的價格,就抵得上他工作三五十年。

他的目光掃過黑白交錯的琴鍵,像垂涎的餓狼掃視羊羔。

可很快,他目光中的情感發生了變化。

羊羔——

那個趴在琴鍵上的漂亮女孩,皮膚白得透明,熟睡的模樣安然又聖潔。

不正像一只柔弱、可口的小羊羔麽?

黑衣人的目光染上污濁的貪欲,再次咽了咽口水,朝簡亭靈走去。

就在那一瞬間。

光潔的黑白琴鍵,驀地映出刀刃般鋒利、警惕的目光。

簡亭靈自然是在裝睡。

而她架在不起眼處的手機,也早已打開錄像模式,将男人掃蕩琴房的行為全部記錄下來。

她原本打算等他一離開就拉響警鈴,讓徹夜值班的保衛封閉出口,再根據錄像找人。

可她沒想到,他居然對自己起了歹心。

怒火自心底燃起,惡心感也揮之不去。

簡亭靈咬了咬牙,輕輕探出手,借助鋼琴的掩飾,将座位旁的高爾夫球杆握在手中。

球杆十分趁手,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她先前就藏了這支球杆以防萬一,卻沒想到會真的派上用場。

那個身影越來越近。

簡亭靈已經能聽到他令人作嘔的粗重呼吸聲,而落在眼皮上的黑影,也說明他正擡起手,朝自己靠近。

還不到時機——

她繼續裝睡,一只手藏在琴鍵之下握緊球杆,無比耐心地等着他完全松懈防備,暴露出弱點的那一瞬。

午夜的音樂教室,安靜得能聽見飛蛾煽動翅膀。

就在簡亭靈即将揮出球杆的那一刻。

忽然,門口處響起“轟隆!”一聲巨響。

力度之大,仿佛連地面都随之震了震。

簡亭靈還沒來得及睜眼,近在咫尺的地方,又傳來第二個響聲。

這次是一聲悶響。伴随着聲音,還有一聲吃痛的、嗚咽的哀嚎。

睜眼的剎那,鼻尖周圍,蕩起一陣淺淡的冷香。

緊接着,這股清冷氣息,便連同少年的溫熱體溫,一齊将她環繞。

簡亭靈将雙眼睜大了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不知是因為驚訝還是安心,手中球杆落在地上。

“你怎麽在這?”

柯意之沒應聲。

剛才的兩聲響都來自他。第一聲是踹門,第二聲是踹人。

那一腳絕對不輕。偷琴賊癱倒在地,點點血跡,陷入臉上的泥印。

保衛随後才趕到,牢牢扭住偷琴賊,抓了個人贓并獲。

四周一片混亂。

可簡亭靈卻覺得時間像是靜止了。

別人都成為虛化的背景。只有他,連眼底掠過的細微情緒,都被她看得清晰無比。

柯意之清隽眉目冷淡,如數九寒天的霜雪。他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一股力道将她向上帶。

簡亭靈茫然地跟着那股力站起身來。一邊感受到他的動作無限輕柔、無限珍視。一邊聽到,他的語氣憤怒到了極點。

她從沒見他發過這麽大的火。

“你是怎麽想的?”

他聲音冷得像凜冽寒冰,又怒得像熾熱岩漿。

可卻仍維持着那個半擁住她的姿勢,輕輕為她拉好拉鏈。

“我……”

簡亭靈哽了下,伸手把架在一旁的手機拿回來,給他看錄像界面。

“抓賊啊。學校裏有這麽危險的人,難道要放着不管?”

“喲,小姑娘真聰明。”一旁的保安正扭着偷琴賊往外走,聽見有錄像又折回來。

“這家夥最會躲攝像頭,你這錄像可真是幫了大忙,來來,發我一份。”

簡亭靈點開藍牙把視頻傳過去,保安才滿意地離開了。

“……”

簡亭靈笑吟吟地揮着手,目送保安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之後,仍有點不太敢回頭。

長這麽大,她還是第一次陷入,這麽沒底氣的境地裏。

“簡亭靈。”

半晌,身後仍傳來他的聲音。

音色像冰打磨出的鋒刃,清冽好聽,澄澈見底。

卻帶着深深的寒意。

“你說要抓賊,好,我問你,學校裏有老師,有保安。這份責任,什麽時候落在了你頭上?”

他橫跨一步,來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為什麽要故意,把自己置于這麽危險的境地?”

簡亭靈被他問得有點惱火。

她還是覺得自己沒錯。錄像拿到了,自己也沒受到其他的傷害。有那支球杆在手,吃虧的絕對不會是她。

畢竟她從小力氣就比同齡男生都大,總是理所應當地站出來保護別人。

既然是能做到的事,又是正确的事,為什麽不做?

她擡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很想問一句: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有什麽關系?

可話到唇邊,忽然又咽了下去。

因為,她忽而看見,幾縷疲憊的血絲,靜靜地躺在他眼底。

淩晨四點的校舍,本應空無一人。

可他卻出現得這麽及時。

在她即将被那人碰觸的瞬間,破門而入,保護了她。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一種奇怪而柔軟的情感,忽然在心底誕生。

可簡亭靈素來對這種軟弱感嗤之以鼻,她甩了甩頭,令自己的心緒恢複原本的樣子。

“抱歉。”

無論如何,面對一個關心自己的人,不該那麽冷淡。

簡亭靈低着頭,生硬地說出這兩個字。

她聲音很低,說得也極快,這倆字像一陣燙嘴的旋風,很快便消失得無聲無息。

可就是這麽毫不走心的兩個字。

卻立刻澆熄了滔天的怒火。

也融化了凜冽的寒冰。

一直嚴厲地俯視着她的柯意之,忽而收回目光,有些不自然地,将頭轉向一邊。

音樂室內亮着瑩白的光。

他站在淺金與銀白色交織的大堆樂器之前,無論是颀長身形,還是俊美容顏,都奢貴清矜得像個神明。

年少的神明微微垂下頭,柔軟發梢落在額前。不知為何,他的頭發有些淩亂,後腦處也壓出一個不太自然的形狀。

簡亭靈饒有興致地盯着看了一小會。

沒想到,素來一絲不茍的班長大人,也會讓別人看到這一幕。

柯意之并未注意她的目光,他喉結微動,語氣和緩清醇。

“走吧。”

他說着,拎起簡亭靈放在一旁的書包,單肩背起來。

“我送你回家。”

和被埋藏在書本和考題之間的日日夜夜相比,那确實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晚上。

但對簡亭靈而言,一個不能酣暢淋漓練琴的夜晚,也沒有多麽值得銘記。

後來,他們高中畢業,又經歷了那場天臺鬧劇,一直到大學畢業,兩人再也沒有見過面。

但是,很奇怪,那一夜的種種畫面,簡亭靈一直沒能忘卻。

比如他為她披上外套時隐忍怒意的雙眼,比如那夜澄澈清明的月光。

月色盈盈。他們一齊走過街角的路燈,影子被壓短,再拉長。

簡亭靈一直以為,這就是她記憶的全部。和初遇他時,雙眼感到的刺痛感一般,不講道理,毫無緣由。

直到大三那年,寒假的某個雪夜。

她獨自走在街頭,耳機裏照例放着古典樂。摟着肩膀的情侶們,一對一對旁若無人地走過去,發出暧.昧而甜蜜的嬉笑聲。

“美女姐姐,情人節快樂!請問要買花嗎?”

鼻尖凍紅的小姑娘笑吟吟招呼着她:“三十塊兩支,很劃算的。”

簡亭靈看她手指全凍僵了,連彎曲握住花枝的動作,都變得十分艱難,于是點了下頭:“你這些都給我吧,我全要了。”

小姑娘大喜過望,将所有玫瑰包成一大束,放進簡亭靈懷裏,再把付款碼高高地舉起來,方便她掃。

簡亭靈拿出手機。

可等她付完款,小姑娘的目光,早已飄向一個又高又遠的地方。

那雙眼裏,也不再有殷勤讨好客人的世俗煙火氣。而是充滿了,澄淨的憧憬與向往。

“我付過了,喏。”

簡亭靈叫了她兩聲,都不見回應,只好在她眼前揮揮手。

“看什麽呢,這麽着迷?”連收錢都不在乎了。

好奇湧上心頭,她也擡起頭,順着賣花姑娘的目光,看過去。

閃閃發光的巨幅熒屏上,是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同桌一月,同窗一年,同校三年。

簡亭靈本以為,自己已經看得足夠習慣,不會再為那副容顏驚豔。

卻仍猝不及防地怔在原地,看到柯意之帶着一身令她極為陌生的、蠱惑人心的氣質,出現在整座雲珀城最奢貴的商圈巨幅廣告位上。

“姐姐,你也是向日葵嗎?”

耳旁傳來一個微微顫抖的女聲,那麽虔誠,那麽懇切,飽含着深沉的喜歡。

“就是因為這裏會放他的MV,我才坐了很久的車,來這邊賣花。”

簡亭靈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回話。

她只記得,看到那陌生又熟悉的容顏的剎那,龐然的情緒與回憶,忽然全數洶湧地沖上心頭,令她幾乎動彈不得。

于是,她只能捧着大束的玫瑰,和身旁的所有人一起,眺望着遠方的巨幅熒屏。

而那幅熒屏,是那麽璀璨,幾乎能照亮飄雪的夜空。

他啓唇的瞬間,耳機自簡亭靈耳廓中滑落,松松垮垮地搭在肩頭。

在腦海中萦繞了十數年的古典樂,于此刻漸漸遠去。

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歌聲。

是《星晝》。

MV制作精良,每一幀畫面都好看得像電影。屏幕上,夜幕濃醇,微星點點。他自睡夢中蘇醒,抓了抓頭發,坐起身來。

發絲淩亂,後腦處,壓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痕跡。

一瞬間,簡亭靈耳旁忽然回蕩起音樂室的那兩聲巨響。

仿佛穿越漫長而遙遠的時空,她回到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看到年少的自己打發走了一波又一波值班的保衛,坐在琴房裏守株待兔。

她以為整棟教學樓裏只有自己一個人,卻不知道,原來那個冷冰冰的少年,也留在隔壁的教室裏,無言地守着她。

她有琴為伴,他卻只是孑然一身,就這樣陪她從夕陽西下,一直等到了暮色四合、月上梢頭。

如果不是那個賊對她生出歹心,簡亭靈會在之後順利地拉響警鈴,交出錄像。

那麽,他也許,根本就不會露面。

而她,也将永遠不知道,他為她所做的這一切。

可此時此刻,看到MV裏他睡亂了的發型,簡亭靈的眼前,忽然呈現出另一幅畫面。

就像他透過淩晨四點的窗戶,看到那個賊企圖觸碰她一樣——

她也透過淩晨四點的窗戶,看到了困倦地伏在課桌上,仍不忘警惕隔壁音樂室的任何聲響,生生在眼底熬出紅血絲的那個少年。

簡亭靈呵出一口白氣,輕霧般拂過懷裏的玫瑰,便消散得無影無蹤。

這個人,為什麽這麽傻?

他到底,背着她,為了她,做了多少事?犧牲了多少?

那些曾被自己刻意忽視的,無數個高中時代與他擦肩而過的畫面,此刻卻形成膠片的飓風,更猛烈地席卷了她的腦海。

他的守護,他的縱容,他見她孤身涉險時的怒意,他聽到她毫不走心的道歉後立即軟化的語氣。

那些只為她而破例的包容。只為她而燃起的憤怒。錯過的目光,無言的矚目,不由分說的信任。

忽然間,恍若心間下起雷雨。一種強大得足以吞噬一切,又溫柔得足以包容一切的力量,自簡亭靈心頭湧出,生生不息地在其間鼓動。

而簡亭靈,捧着大束的玫瑰,站在飄雪的街頭,茫然着,不知該如何應對這份情感的覆水難收。

她的時間已然靜止,別人的時間卻仍在流逝。MV進行到副歌部分,整條街的人都在跟着輕聲合唱。

浩大而溫柔的歌聲裏,簡亭靈聽見賣花姑娘輕聲問:“你也喜歡他嗎?”

澄淨的雪花自夜空墜落,落在她懷中的玫瑰上,化為溫柔的露滴。

“喜歡。”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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