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鐵盒上還沾染了他手上的溫熱,但溫度很快又和她的體溫交融。
大概他剛剛是出去運動,穿着淺灰色的運動裝,散落在額前的黑發帶着微微的濕意。
她擡頭正好撞進他那淺琥珀色的瞳孔裏。
不自覺地想起剛剛那個稱呼,心跳的加速仿佛是有延遲,現在站在他身旁,突然耳邊全是自己心跳的轟鳴聲。
以前哪次不是他先招架不住,卻沒想到現在不過是情急之下的一句假話,也能讓她先自燃起來。
方檸握住鐵盒,單手旋了個方向,搓開蓋,兩粒糖晃晃蕩蕩掉落在掌心裏。
還是熟悉的清涼草莓味,卻突然沒了平日裏的鎮定效果。
“謝謝紀主任,之後還你一盒新的。”清麗的嗓音帶着不易察覺的不自然。
“不用,”紀昀冷淡道,“現在直接轉錢給我吧。”
擺明了互不相欠的意思,就算只是一個小小的糖盒,最好也不要拖到下次。
宛若鋪天蓋地的冷水直接迎面潑在方檸身上,剛剛七上八下的心跳像是跳腳的小醜。
卻也沒有怨怼的理由,倒也是她咎由自取。
咬着後槽牙掏出手機,當場就來個錢貨兩清。
翻開微信準備轉賬,這才意識到他們還不是好友。
當初說完分手,就所有聯系方式删除得幹幹淨淨。
被當事人就在旁邊看着,有幾分尴尬,捏着糖盒的手不自覺地收緊,精致的指骨透着微微的蒼白。
還是少說話為妙,點開科室的大群,打開群成員的列表,精準地找到紀昀。
添加到通訊錄。
不需要驗證,直接就加上了好友。
系統自動發送過去:“我是方檸。”
顯示着:以上是打招呼的內容。
轉賬12塊8,動作快速得沒有一絲猶豫,怕慢一秒都是對彼此形同陌路的不尊重。
手機在他的褲子口袋裏發出了微弱的震動,他伸手揣進兜裏,卻沒有拿出來。
“收到了。”扔下幾個字就回了家。
方檸咬牙,也不甘示弱,頭也不回地進了自己家,關門。
紀昀站在玄關處,連鞋都沒來得及換。
拿出手機,那個在頂部的對話框終于有了小紅點。
點開,除了最新的兩條,上面滿屏帶着紅色感嘆號的信息。
每條下面都有冰冷的系統提示語:方檸開啓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
紀昀從入行以來,就被各種人稱贊過他那雙手,天生就是做外科醫生的料,又快又穩。
可此時頓在屏幕上方的手指卻有着細微的顫抖。
方檸的朋友圈僅展示最近三天,除了她的頭像和名字,一片空白。
就像是她把他們的過去清理得幹幹淨淨一樣。
許久後,他才點開對話框,滿屏的綠色被頂了上去。
那邊的方檸忿忿地窩進沙發裏,卻還是忍不住點開了紀昀的頭像。
和當初一樣,他的朋友圈裏除了醫學相關的公衆號推送,便再無其他。
當初的對話也随着她的删除好友,全部清空。
好像唯一記錄着他們過去的痕跡,只剩着她僅自己可見的朋友圈。
以前她很愛發動态,每次和紀昀出去吃了什麽好吃的,見過什麽好風景,她總會記錄下來。
倒是後來,再沒了發朋友圈的心思,現在點開自己的頭像,竟不用往下翻找幾條,便全是和紀昀相關的內容。
回到之前的聊天界面,兩條白底的信息。
在寫着紀昀兩個字的對話框裏,有信息彈出,熟悉又陌生。
“不用了。”
“明天你去上白班時幫我拿份文件回來,左邊第二格抽屜裏的牛皮紙袋。”
方檸氣笑,合着還他的糖錢,又成了跑腿費。
以前怎麽沒覺得紀昀這麽小氣?
周日方檸是上白班,和工作日一樣的上下班時間。
本來他們科室的病人就多,一到周末,更是人滿為患。
緊緊湊湊地忙到了下班時間,才得以休息。
想着紀昀交代給她的事情,去了他的辦公室。
辦公室裏的陳設很簡單,一張桌子和一把皮椅,書櫃和書桌上滿滿當當的書擺放的整整齊齊。
除了工作學習的痕跡,再無其他。
按照他說的,拉開左邊第二格抽屜。
牛皮紙袋就放在最上面,想必他要的就是這份文件了吧。
一拿起來,下面兩份檢查單映入眼簾。
神經內科和精神科,再下面的信息便被一本筆記本擋住了。
外科醫生工作強度大,又是高強壓的環境,很多人都受神經性頭痛的困擾。
更不用說紀昀年紀輕輕,能有現在的成就,不知道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方檸微微蹙眉,但沒有要看的意思,畢竟這也是別人的隐私。
方檸只拿了紀昀交代的牛皮紙袋,其他都原封不動地關上了抽屜。
出來時,正巧碰上小林護士準備下班。
“紀主任讓我幫他拿份文件。”方檸笑着先解釋她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小林有些不解地點了點頭,她沒打算問啊。
“方醫生,為什麽我總覺得你對紀主任怪怪的?”小林問出了她這段時間的疑惑。
話音落下的瞬間,方檸瞬間神經緊繃,緊張起來,捏着牛皮紙袋的手微微發緊。
“你是不是讨厭紀主任啊?”小林接着問。
方檸瞬間像是被解開的氣球,松了口氣。
擺了擺手,用笑掩飾着剛才的心虛:“沒有啊,怎麽會?紀主任才剛來咱們科,就算是有過節也得要時間吧。”
“也是,”小林點了點頭,不疑有他,“方醫生,要下班了嗎?一起走啊。”
“好啊。”
方檸拿上自己的包,和小林一起進了電梯。
“真好奇紀主任的前女友是什麽樣啊?”小林感嘆道。
自從上次飯局時紀昀的那句“不記得了”了以後,大家也就沒敢再追問了。
但好奇卻有增無減。
“方醫生,你說紀主任當時說他不記得了,是不想和我們說,還是前女友太多了,确實不記得了。”
方檸頓了頓,聲音發澀:“可能是受傷害了,不想說吧。”
“怎麽會?”小林笑了起來,一副絕對不可能的模樣,“就紀主任的條件,哪有人會舍得傷害他?”
“他那長相和條件,就算是渣點兒都見怪不怪了。”
嚴格意義來說,他才是被渣言渣語傷害的那個……
方檸讪讪一笑,心虛地不再搭話。
在家門口,對于怎麽把文件給他犯了難。
周末了都要拿回來的東西,估計很重要,肯定是不能再像上次還保溫盒似的挂他門上,丢了可怎麽辦。
是發消息讓他來找她取,還是她敲門直接給他。
就在她還在猶豫之際,門突然打開了。
方檸僵在原地,她還沒想好開場白。
怎麽她現在只要面對紀昀,所有的勇氣都通通失效?
“文件。”低着頭把文件遞給他,就準備逃離。
就在膽小的小動物又一次要鑽回自己的安全居所時,紀昀長腿一跨,堵住了她回去的路。
倆人不過一掌的距離,方檸的鼻息間又是那道淡雅清冽的消毒水味。
味道很淡,卻足以掀起她所有吞沒理智的情緒。
“方醫生,為什麽你總躲着我?”清冷好聽的聲音從她的頭頂飄下。
方檸心口驟然收縮,脊背僵直,被戳穿的不知所措,交織着給不出答案的無措。
就算再有什麽自诩正義的理由,當初的傷害也實實在在的存在。
又或者是多年以後再次重逢,形同陌路才是最佳前任。
“沒……沒有啊。”但她最後還是選擇撒了謊,維持着成年人之間的體面。
擡頭,目光從他冷白修長的脖頸,游移到清隽的面龐。
直視着他增加可信度,漂亮的桃花眼翹了翹,用笑僞裝着此時的脆弱:“我怎麽會躲您呢,紀主任可是我要好好學習的對象,我巴不得經常和您在一起接受醫學的熏陶。”
但對方顯然沒有聽信她的鬼扯。
微微朝她彎下腰,再一次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
他那雙淺琥珀色的眸子認真地注視着她,似乎在判斷她話的真僞,讓她無處遁形。
他的眼睛裏像是有一汪深沉的湖水,倒映出她的模樣。
“可我,怎麽覺得你在躲我呢?”
聽着是問句,卻是肯定的意思。
方檸想要後退,可雙腿卻像是被固定在原地,只能被迫承受着他的氣息向她施壓。
就在她準備用什麽理由搪塞過去時,紀昀直起了身子。
他眉頭微蹙,似是在思索回憶:“難道我們之前認識嗎?”
方檸腦袋嗡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
她愣怔在原地,久久沒有反應。
又聽對方有幾分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啊,我選擇性失憶了,有些事情不記得了,如果我們之前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就當作沒發生過,可以嗎?”
選擇性失憶……?
方檸想起今天在紀昀抽屜裏的那兩份檢查單。
從醫學的角度,當一個人受到外部刺激時,有可能會選擇性遺忘一些自己逃避的人或事。
她當初到底是給他多大的傷害,才會讓他忘記了自己。
所以他對他的所有的冷漠,還有當初的那句“不記得了”,都是真的不記得了。
方檸瞬間眼睛酸澀起來。
“對不起。”她的聲音很幹澀。
“為什麽道歉?”紀昀看起來有些不解,滿臉的單純和無辜。
“沒什麽。”方檸搖了搖頭。
重新對他揚起明媚的笑。
“沒有什麽不開心的,以後也只會有開心的。”
作者有話說:
太心機了!(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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