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七點半就要查房, 為了早起,方檸對網上這些大熱的叫人起床神器都很有發言權。
但現在要讓她票選最有用的鬧鐘,那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投紀昀一票。
因為要和他一起去早鍛煉的這個約定,平時一定要等到最後一個鬧鐘響才掙紮着起床的方檸, 此時竟然五點多就自然醒了過來, 并且腦袋難得的極為清明,才睜開眼睛, 體內的興奮因子就迫不及待地叫嚣着要起床。
翻箱倒櫃地尋找運動服的存在, 整個人都快埋進了衣櫃裏,終于在壓箱底的地方找了一套出來。
百八十年沒穿過的運動裝,此刻皺得像是被當作面團一般被人使勁地揉過。
還好她起得早, 有充分的時間熨燙一下衣服。
把頭發束成高高的馬尾辮, 在飽滿的額頭上綁上嶄新的發帶,素面朝天的臉蛋嫩得恍若能掐出水來。
一身灰白色的背心運動裝, 露出漂亮的肩頸線以及纖瘦的手臂,貼身的運動褲包裹住纖細修長的腿,腳上一雙同色系的運動跑鞋,露在外面的腳踝骨節消瘦精致。
妥妥的充滿心機的打扮。
前段時間她在網上刷到一個運動腰包,貼合着後腰線, 能裝下一個扁形狀的水壺, 兼具功能的同時,還能勾勒出纖瘦的腰肢。
當場喚醒了沉睡在方檸體內的運動因子,立刻下單。
但購買等于運動,今天才終于等到這個背包第一次出門的幸運日。
屬實是差生文具多,平日不鍛煉, 但運動裝備得齊全。
調整好最佳笑容, 敲響了紀昀的房門。
沒有等待太久, 裏面的人就開門了。
仍舊是一身淺色系,上身套着一件白色立領的沖鋒外套。
站在門邊的紀昀看着她這身裝束,微微蹙起眉頭。
“沒有外套嗎?”
穿了外套不就遮住了她的精心打扮嗎!
更何況深秋太陽出得晚,此時外面的天還如潑了墨一般,完全不會有被紫外線曬黑的擔憂。
“沒有。”方檸堅持道。
紀昀沒再說話,只是轉身進屋,再出來時,手裏多了一件白色的運動外套。
“穿上。”他擡手遞了過來。
神色淡淡得仿佛是一個醫生開出處方,平靜地讓病人把這個藥吃了。
衣服披散開的瞬間,抖落出清新的皂角味,又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瞬間包裹住方檸,侵占了她周遭的空氣。
算是小心機的意外收獲,那也可以勉為其難地遮蓋住早起一個小時準備好的裝扮吧。
她的身高在女孩子裏不算矮,但套上紀昀的外套,還是恍若小孩子穿着大人的衣服。
衣擺長度遮到了大腿,只露出兩條修長的腿。
她跟在紀昀的身後,輕輕地晃了晃長長的袖口,往上扯了扯,袖口的松緊帶堪堪固定在小臂上,才不會挪動。
長袖的布料向上堆疊在一起,像是巨型的泡泡袖,延展出纖細藕白的小臂。
才出大樓的電梯,蕭瑟的秋風就瘋狂地往她的衣服裏鑽。
好在穿了一件紀昀的外套,不然她可能還未出門就先凍死。
這時沒了溫度,還管什麽風度。
方檸恍若舞蹈演員一般,甩下長長的袖子,整個人瑟縮進寬大的衣服裏。
“冷嗎?”紀昀問。
“冷。”方檸縮着脖子點了點頭。
“那運動開了就好了。”紀昀開始做起準備活動。
“……”
雖然無情,但有道理得讓人無法反駁。
方檸跟着他的動作有樣學樣。
像是學生時代做操時,趁着轉體運動偷偷望向藏在心裏的那個少年。
但成年人沒什麽不可以說的,不僅可以說,還可以上手做。
“啊啊痛,我好像轉腰的時候有點困難诶,”方檸轉着朝向紀昀時,擰着眉着急地說道,腰部僵住遲遲沒有轉動,“紀醫生,能不能幫我看看?”
她閃着泫然欲泣的眸子,濕漉漉地望着他。
“你先別動。”此時沒辦法判斷是什麽原因,要做的先是制動,以免造成更大的傷害。
他伸手輕輕地按壓在她的腰側,在大手的襯托下,她的窄腰恍若盈盈一握。
隔着衣服的布料,溫熱的體溫在她腰際的肌膚上灼熱開來,還泛濫起陣陣酥麻。
“這裏痛嗎?”要做檢查,倆人的距離不可避免地拉近,這聲音像是埋在頸窩裏的情人耳語。
原來聲音也可以導熱,熱度随着脖根處快速傳導開來,在心尖上狠狠地燙了一下。
“嗯。”方檸眸色微閃地糊弄過去,怕再多說幾個音節,自己的僞裝就全部破功。
緊接着紀昀便不再說話,只是抿着唇,若有所思。
難道被他發現是她裝的了?
不應該啊,說是腰部肌肉拉傷的話,用肉眼哪裏看得出來?
他停頓了很久後,收回了手,拉開了倆人的距離。
秋風見縫插針似地,立馬灌入在倆人中間空出來的空間裏,紀昀帶過來的熱度瞬間抽離。
他凝視着方檸一直可憐巴巴的眸子,緩緩地說道:“因為你腰上挂着一壺水。”
“……”
該說不說,應該誇一下這個腰包,輕巧便攜得她都忘了它的存在。
如果,她現在說她其實沒睡醒,一直在夢游,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立刻左右順滑地做了幾個轉體運動。
“哈哈,原來是這個原因。”心裏尴尬地想立刻背着這個水壺逃往火星,但面上仍舊保持微笑。
作為心外科的大夫,動辄就是幾個小時到十幾個小時的大手術,方檸的體力并不算差。
但那是不和旁邊這位神仙比較的話。
繞着離小區不遠的江跑了不短的距離,方檸開始逐漸上氣不接下氣起來,一看快她幾步的紀昀仍舊氣息平穩,步履勻速。
剛剛還輕如鴻毛的腰包,逐漸沉重了起來,恍若水壺裏的水被人偷偷換成了鉛一般。
但方檸可不會輕易地說不行。
努力擡着腿跟上紀昀的節奏。
從吃力竟慢慢變得輕松起來。
轉頭一看,才發現紀昀不知什麽時候,放慢了腳步,現在的動作應該只能被稱為快走。
說不清是不是刻意照顧她的速度,但他又恰如其分地解釋道:“鍛煉需要循序漸進。”
逐漸減速下來,他們沿着江邊緩緩地行走。
朝陽逐漸透過雲層,和煦暖人地陽光灑落在江上,陣陣漣漪間金光閃閃。
方檸卻顧不上這早晨的好風光,微眯着眼睛,氣息沉沉。
剛還不覺得,此時慢了下來,像是體內關着的很多個火種同時被點燃,随着心跳極速而又沉重地蹦跳,熱氣騰騰地往外冒。
伸手把拉鏈拉到底端,敞開外套,冷風瞬間灌入。
啊,舒服的涼快。
但還沒等她完全冷卻下來,紀昀就擋在了她的前面。
漫天粉橙色的晨曦淪為他的背景,陽光繞過他高大颀長的身姿,灑落在方檸的身後,而她的身上,被他的陰影覆蓋住。
他沉默不語,只是垂着眸,伸手把她外套上的拉鏈重新拉了上來。
甚至還刻意地在最頂端往上拽了拽,似乎只是一絲不茍的作風令他要再三檢查一遍。
對于方檸來說過分寬大的領口,近乎可以遮住下半張臉。
“熱。”埋藏在衣服裏的聲音顯得甕聲甕氣,恍若在撒嬌。
“冷了會感冒。”但紀醫生在健康方面總是過于冷酷無情。
可她覺得此刻她不該被擔心冷不冷的問題,因為她已經熱得快要自燃。
好像不止是因為運動的原因。
不然如何解釋,她最燙的部位是節奏紊亂的心髒。
全身被他的氣息包圍住,一呼一吸間,全是他身上的好聞的味道。
淡淡的消毒水味,令人無比安心。
直至到了醫院,開始工作,方檸才逐漸平靜下來。
果然運動就是能讓人神清氣爽啊,一個幾乎不運動人士在心裏感嘆道。
今天會有幾個規培醫生來科裏報道。
方檸穿上白大褂來辦公室裏領人。
科室常年處于缺人的繁忙狀态,能有新鮮的血液加入到隊伍裏來,終歸是不錯的。
心外科的規培醫生也和科室現狀差不多,明顯的陽盛陰衰。
随機分組,也就意味着先到先得。
“你們組現在有你還有紀主任,過分厲害了,就把能幹活的留給我們了哈。”趙鑫醫生領着一個人高馬大的男生先走了,走之前還不忘對着方檸陰陽怪氣幾句。
即使只是規培醫生,各組還是會更偏愛體力相對更好的男生。
最後只剩下一個紮着蘋果頭的小姑娘。
她身高不算很高,人也偏瘦,看着文文弱弱的。
“你好,我叫方檸,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你就是我們組的人了。”方檸友好地笑道。
“方老師好,”她擡頭看了眼方檸,而後很快地低下頭,“我叫柏蘭。”
“來,讓我們掌聲歡迎一下我們的新成員,柏蘭。”方檸帶着柏蘭見到其他成員時,招呼了一聲。
“這位是紀主任,仁春最年輕的主任醫師。”方檸向柏蘭介紹紀昀。
“紀老師好,”說完她微微鞠了一躬,說道,“不好意思,我一定會好好努力的。”
“為什麽要道歉?”方檸不解。
“因為我可能沒有男生那麽優秀。”她的聲音逐漸低落下去,切切諾諾的。
“優秀和性別挂鈎嗎?”紀昀停下手裏正忙的活,掀起薄白的眼皮看去。
緩緩說道:“如果非要挂鈎的話,方醫生比他們都優秀得多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