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見意

此意鐘靈[娛樂圈] - 第 43 章 見意

第43章 見意

匆匆趕回包廂, 等枯了的阮夏曦已經趴桌上睡着了。她身前的啤酒瓶東倒西歪,其中一只的瓶口,正好被她壓在臉上。

簡亭靈滿心雀躍都化作歉意, 愧疚地拍拍她:“夏曦,回去了。”

阮夏曦驀地驚醒,從桌上爬起來。臉頰脫離啤酒瓶口,“啵”的一聲, 留下一圈紅印。

她雙眼失焦,看向簡亭靈:“……?”

三秒後, 眼中霧氣驟然消散, 她激情澎湃地擡高聲音:“不行!故事還沒講!”

簡亭靈:……

是個狠人。

心頭湧上對狠人的敬佩, 以及離席太久的心虛, 簡亭靈默默坐回原位:“那行吧。你想聽什麽?咱們速戰速決。”

阮夏曦一陣狂喜,很少女模樣地将雙手交疊放在臉頰旁:“好!那我就問一個!讓我納悶了好久的問題!”

她喝得有點茫, 明明包廂裏沒人,仍左右看了看,這才謹慎地湊近簡亭靈,用氣聲道:“咳咳, 我問了啊。”

“那個,你唱作水平這麽神, 但又不會跳舞、不會rap, 幹嘛要來練習生綜藝啊?去參加唱作類的, 不是更好?”

又是這個問題。

簡亭靈無奈地笑了下, 揉了揉眉心。

頂着臉上那枚紅彤彤的圓印兒,阮夏曦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笑容, “你老實說, 是不是因為, 這個節目有柯老師?”

簡亭靈看她三秒,神色慢慢變得嚴肅。

她輕聲道:“夏曦,咱倆雖說認識得不久,一開始也有點誤會。但後來發生了那麽多事兒,到現在,我是真心把你當朋友。”

“我也是!”

阮夏曦本就因酒意有點多愁善感,此刻更拿出一種梁山結義的勢頭,紅着眼眶握緊她手。

“就沖你把我從渣男手裏救出來,我也要跟你,當一輩子好閨蜜!”

“好。”簡亭靈安撫地拍拍她手背,“你好奇的問題,我可以告訴你。但這件事很大,你一定要幫我保密。”

阮夏曦唰地站起來,将開了道縫的窗戶關好,又給包廂門落了鎖,這才坐回來。

然後端詳一會手機,索性也給關了。

簡亭靈:“……你怕它偷聽?”

阮夏曦很嚴肅:“以防萬一。”

簡亭靈啞然失笑。

窗外夜色濃稠,星月卻璀璨。她偏頭去看,眸間也燃起亮色,像團火光。

“你聽過《向陽本能》嗎?”

阮夏曦茫然地眨一下眼:“這怎麽可能沒聽過?柯神的封神之作嘛。”

這歌一出就以燎原之勢走紅。旋律時髦抓耳,歌詞高級又貼臉,附加柯意之神顏,直接絕殺,很快就連歌帶人被捧上神壇,共同譜寫出一個十年難遇的內娛神話。

阮夏曦也混圈,想想這段歷程就覺得燃,還情不自禁地哼了幾句,末了才問:“可是,這跟你有什麽關系?”

簡亭靈幽幽看她一眼。

“我要說這歌是我寫的。你信麽?”

她那雙墨瞳生得極為清亮。當她情感濃烈時,雙眼也像會說話似的。

本是兩口漆墨般的深井,卻從水底卷起雪亮的鋒芒。

阮夏曦暈乎乎的大腦,驀地被這兩道凜冽的刀鋒,割得清醒過來。

“……?”

她張大了嘴,一個“啊”字驚愕地卡在候間。

昏沉的酒意早飛到九霄雲外。

她瞪大雙眼回望簡亭靈,想起她彈黑鑽時的行雲流水,打架子鼓、彈吉他時的游刃有餘,對萬千樂器和作曲技巧如數家珍的知識儲備,還有被周曉戲稱為怪物的絕對音感。

一邊是被質疑了二十多年“江郎才盡”、再無像樣作品問世的大教授。

一邊是才華鋒利,屢出佳作,連倪景言和林硯禮都贊不絕口的唱作才女。

“我信。”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阮夏曦才從牙縫裏,硬邦邦地擠出這兩個字。

她只是個旁觀者,卻依然,感到了一種鑽心剜骨的心寒。

冷得手臂上都炸起一片雞皮疙瘩。

然後才是後知後覺的憤怒,雙手都情不自禁地攥成拳。

不知過去多久,她才擡起半握成拳的右手抵住嘴,勉強把想罵的髒話咽了回去。

“謝謝。”

阮夏曦氣得險些原地噴火,簡亭靈倒一臉無波無瀾。聞言,甚至還露出些淡淡的笑意。

這事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

兩年前,她二十歲生日那天,簡家的公司宣布破産。

一家人努力半生的目标煙消雲散,簡玉澄為她規劃的人生軌跡也不複存在。

簡玉澄抽了一夜的煙,當她面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雲淡風輕地說,你不是想玩音樂嗎,去吧。爸爸祝福你。

家裏的窘迫顯而易見,為了出份力,她在自己所有作品裏,選出一首從高中就開始構思的、風格比較商業化的曲子,細細打磨了兩個月。

然後,她帶着這首歌,去見了在雲音蹭課時認識的老教授,駱懷秋。

駱懷秋素有愛學生如愛子的好名聲,在圈內也對後輩多加照拂。他既是德高望重的雲珀音樂學院教授,能在理論技巧層面加以指點;又是圈內人脈頗廣的音樂人,早在上個世紀便聲名鵲起。

能将學術理論和市場前沿結合于一身的人不多,那時,簡亭靈還很敬重他。

所以,才會選他作自己進入這個領域的引路人。

她當然也留了不少心眼。只給他聽了一遍歌,拒絕了他索要原始文件的請求,用的設備也全是自己帶去的,連WIFI都沒和他共用一個。

只是,小人之心,防不勝防。對浸淫音樂多年的駱懷秋來說,只要完完整整地聽過一遍,他就能複現出所有細節。

阮夏曦狠狠地磨了一圈牙:“我就說駱懷秋那個老東西,沉寂了二三十年都只能拿出一些過時的廢物,怎麽忽然就一鳴驚人,不光跟得上時代,還直接超越時代了。”

她“砰”一聲捶了下桌子:“當教授還偷東西,還拿金曲獎!而且居然好意思說自己是厚積薄發、十年磨一劍!真是好大的臉!”

她這一錘,滿桌飲料都晃了晃。簡亭靈平靜地給幾個瓶子蓋上蓋:“打家劫舍金腰帶,自古如此。”

阮夏曦不解:“偷的可是你的歌啊!你都不生氣?”

“都一年多了。”簡亭靈輕聲道,“我的情緒已經消磨殆盡,只想讓他付出代價。”

阮夏曦根本不滿意這個回答。

可等她站起身,打算好好說道一番時,卻望進一雙比她更不甘的眼。

簡亭靈眸間情緒幽深複雜,曠日持久的不甘、憤怒和心寒,都沉澱為渾濁而酸苦的酒液,讓人看一眼就覺得舌尖發澀。

心血被竊取的深沉傷痛,旁人如何明了半分?

阮夏曦被這份龐大又深沉的情緒所懾,晃了下神,又坐回去,憤憤道:“那去告他!讓他賠個傾家蕩産!”

簡亭靈苦笑一下:“你知道我問過多少律師?哪有那麽容易。”

駱懷秋德高望重,在學術圈和娛樂圈都人脈頗廣,根基極深。更別提靠這首歌得獎之後,他名利雙收,地位更甚從前。

相比之下,她寂寂無名,只是個身單力薄的年輕姑娘。而且還囊中羞澀,連名律師的律師費都出不起。

簡亭靈嘆了聲氣:“音樂剽竊案比較有名的幾個律師我都咨詢過,一聽被告是駱懷秋,壓根沒人願接,還有人送了我八個字,蚍蜉撼樹,異想天開。”

阮夏曦更生氣了:“這幫人怎麽這樣啊?學法不給人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簡亭靈倒神色淡淡,看着自己的手指,那上面有幾道黑色水筆的劃痕。上臺前她忽然想到一句旋律還有更好的改法,就草草記在了手上。

她看了那痕跡一會,輕聲道:“其實這樣正好,我本來就不是很想打官司。”

咨詢的律師越多,她就越不想通過這條路解決問題。

這與現實因素無關,就算簡家仍如日中天,有充足的人脈和金錢,她的選擇也是一樣。

“我想了很久,決定來參加音樂類的綜藝。等公衆一點一滴認識我,了解我的唱作水平,與我共情之後,我再親自出來發聲。”

“到那時,流量跟輿論站在我這邊。所謂的正義,大概也會朝我招招手吧。”

她慢慢道:“至于為什麽非要來破繭成蝶——我也想去唱作類節目啊,可它們都開播太晚,駱懷秋下半年就要出國了。”

阮夏曦默然半晌:“原來你參加節目,只是想給自己讨個說法。”

“嗯。”

無奈的尾音落下,好一會過去,兩人都沒再說話。

窗外夜色深沉,桌上杯盤狼藉,冷卻的油脂凝在瓷盤上,結成醜陋的疤。

簡亭靈輕嘆一聲,站起身:“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了,回去吧?心思太重,晚上可是會睡不着覺的。”

阮夏曦心說,我想知道的明明是你跟柯老師的甜甜日常,才不是這麽苦大仇深的沉重回憶。

但她還是真情實感地陷了進去,一臉糾結地琢磨一陣:“不對,我還是想不通。”

她坐在原位,仰臉看簡亭靈:“靠參加綜藝積累人氣,這是最苦最累的辦法。你寧願自己來趟圈裏的渾水,也不想直接跟他法庭見?為什麽啊?”

她這話問得正中要害,簡亭靈微怔了下,立即挪開視線。

唯有耳根微微露出一抹紅,眼波也溫柔了些。

跟她整晚坦坦蕩蕩又無比理性的狀态,完全不同。

明顯是在害羞。

阮夏曦驚訝地像是親眼看見猛虎嗅薔薇。她細想一圈,試探着問:“難道跟柯老師有關?”

莫非兜兜轉轉,這糖還是被她吃到了?

“柯老師”三個字出口,簡亭靈身形微晃,一臉被說中心事的心虛。

阮夏曦忽然福至心靈。

“你不想打官司,是擔心對柯意之的聲譽造成影響!”

她激動地連拍大腿:“這首歌是駱懷秋抄來的,卻是柯意之□□的。他名聲比駱懷秋大得多,如果鬧上法庭,難免被吃瓜群衆誤傷。”

“除非由你親自發聲,只把矛頭對準駱懷秋,才能确保——把柯意之受到的影響,降到最低!”

這串話行雲流水,她每說一句,簡亭靈眸間波瀾便多起一層。

直到結論落地,簡亭靈張了張嘴,又百口莫辯地閉上。

怎麽辦,連個狡辯的餘地都沒有。

最後,阮夏曦就看見,簡亭靈紅着耳根,舔了下虎牙,有點兇巴巴地開口了。

“怎麽,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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