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見意
熱心女孩買的是影廳正中的黃金觀影位。電影即将開始, 放映廳已坐滿大半的人，基本都是情侶，卿卿我我地手牽着手, 頭貼着頭。
簡亭靈攥緊柯意之袖角，走在前方小聲開路：“請讓一下，借過，謝謝……”
時不時還回頭看看, 生怕有人注意到他們。
柯意之知道自己聲音辨識度高，也就一言不發地跟在她身後, 唇角帶着絲笑。
高中時淨見她保護別人了。
還為外人跟他對着幹。
今天總算也享受一次被保護的待遇。
坐下來才發現影院的貼心, 每一組情侶專座旁都有高高的擋板, 營造出半私.密空間, 聽不見旁邊人的動靜。
簡亭靈放下心來。
可四周一片黑暗，身旁那人的體溫和呼吸, 反倒變得越來越明顯。
她不禁心跳加速，腦海中冒出無數個戀愛片的經典橋段。
她悄悄瞥一眼柯意之的側顏，又将目光緩緩下移，路過喉結和鎖骨時顫了顫, 最後停在他好看的手上。
她咬咬唇，腦海中又想起葉辰年那句：“是因為你。”
電影開始放映, 簡亭靈卻根本無心去看, 心裏天人交戰地打着鼓——
怎麽辦？要不要現在就跟他挑破？怎麽開口比較好？
正在糾結, 耳邊忽然響起簡氏家訓：寧在一思進, 莫在一思停。
沒錯，想那麽多幹嘛, 做了再說。
簡亭靈一捏拳頭, 深吸一口氣, 就要湊到他耳邊——
就在此時，影院裏忽然氣氛一變，有種微妙又暧.昧的浮躁。
她疑惑地轉過頭，就看見大熒幕上，正演到一段幔帳飄飛的大尺度激.情戲。
音響效果極好，突出一個淋漓盡致。
她小臉唰地一片通紅，立刻老老實實縮回去，雙手在兩腿邊乖乖放好，連頭都不敢擡一下。
等熬過這段如坐針氈，再偷偷看柯意之，他正垂眸看亮度調到最暗的手機屏幕，按掉了一個靜音的來電。
側顏淡漠，眸色冰冷，疏離得像朔夜的雪山。
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簡亭靈驀地想起他拍過的許多封面，還有無數條采訪片段。鏡頭下的他，大衆心裏的他，都更貼近現在的這個樣子。
難怪被稱作高嶺之雪、雲端孤月。
令她忽覺幾分陌生。
“有事？”她用氣聲問。
他眸光一動，微皺的眉很快舒展開來。
那鳳眸本深邃如朔夜，看向她時，卻重新湧上一種令她熟稔的溫柔。
“沒事。”
可簡亭靈很明顯地感受到，他情緒确實受了影響，電影後來的幾個笑點，他半絲笑意也無，眉峰不自覺地颦起，散出些微寒意。
而這種低落，又在電影中男主角跟家長爆發沖突時，漸漸變成憤怒。
簡亭靈蜷起食指，用關節戳戳他肩膀。
“要不然，出去走走吧？”
出門時仍從網紅紮堆的那片廣場過。簡亭靈讓他在暗處等一會，自己朝光亮的繁華處跑去。
過了一會，她舉着兩支彩色的小甜筒回來了：“嘗嘗，聽說特別甜。”
冰淇淋裝飾得極為精致，被她握在手裏，像兩朵花瓣狀的彩虹。
“快點吃哦！我特意買了小號的，這樣很快就能把口罩戴回去。”
柯意之有些意外地看她，接過來時，不可避免地碰到她冰涼指尖，眉心微微一皺。
簡亭靈搶先道：“指尖是拿冰淇淋拿的，掌心是熱的。”
說着忽然意識到，眼下正是個搞套路的好時機。
她微微仰頭，看着比自己高不少的柯意之，頗為不自然地張開嘴。
一句“不信你摸摸看”就要脫口而出。
結果柯意之挪開目光，取下口罩，認真地嘗了嘗冰激淩。
然後神色稍霁：“還不錯。”
簡亭靈：……
今天的黃歷……是不是不宜告白？
可看到他慢慢地吃那只甜筒，露出只有她才能看見的溫和神色。簡亭靈怔忡片刻，又覺得，這樣也很好。
是冰，不過是冰激淩。
是雪山，不過是芋泥雪山。
直到自己的冰激淩都有點化了，一滴彩色的奶油汁落在虎口上。
她才如夢方醒，用包甜筒的餐巾紙擦淨手，低頭舔掉那個尖。
忽然——
不遠處響起話筒铮鳴，緊接着是中氣十足的一聲：“萬名嘉年華現在開始！”。
剎那間，樓前的巨幅熒幕驀地亮起。噴泉飛濺，遠方飛來無數道彩色光帶，時而水藍、時而桃紅，将他倆站的這塊暗處，一下照得燈火通明。
兩人身形完美，氣質出挑，很快就引得好事者往這邊看。
“糟糕！”
簡亭靈立刻看見，有個女孩面露狐疑地打量着柯意之，還邊看邊把手機舉了起來，吓得甜筒都捏碎了。
“快跑！”
她想也不想地将他一拉，用身體擋住女孩的視線，飛快往暗處跑去。
直到跑進一條狹小巷道裏，兩人才停下。
周圍僅有路燈散發出的一點點光，比剛剛那地方暗了十萬八千倍。簡亭靈放下心：“這應該沒人了吧？”
她心有餘悸地松開柯意之。
就在這一秒，她才意識到。
自己剛剛，直接牽住了他的手。
溫暖幹燥的觸感仍留在手上，似乎還被染上了幾縷清苦氣息。
簡亭靈像是想要挽留那種感覺般，虛握了一下。這次卻只握到冰涼的空氣。
柯意之離她很近。
近得她垂下頭，下巴就能貼上他的胸膛。
柯意之看着面前的女孩，竭力忍耐着擁抱她的沖動。
她似乎——就是這麽一個熱心腸的人。
男同學踢球摔了，她幫忙扶回班裏。女同學低血糖暈倒，她直接公主抱回去。
為了幫別人，并不在乎種種親密之舉。
就像現在——
簡亭靈心跳還亂着，卻忽然仰起臉，急急道：“你快聯系小瑞，萬一有人把疑似看到你的事發上網，來跟蹤你——”
她聲音愈發焦急：“你的車還在那附近！”
柯意之猶疑一瞬，低頭發消息。
三分鐘後，小瑞回複：[确實有好幾個人都發了在萬名廣場見到你的動态。幸好時間不長，熱度不算特別高，已經聯系公關部删帖+實時監控了。]
[華哥派車去接你了。]
然後，又顯示了一陣“對方正在輸入”，才彈出新消息：[那個，要是簡亭靈也在的話]
[要不，哥你先把她送走吧]
[華哥臨走的時候，真的巨生氣]
–
破繭成蝶宿舍區。
雲蔚湖波光粼粼，從大練習室的落地窗外映進來，一片浮光躍金。
周一大清早，所有選手就被統一叫到練習室集合。大家趕到時，工作人員已紛紛就位，攝像機跟收音設備也全部架好。
Chloe和袁茵也來了。看似都穿着随意，心機卻全藏在精致的妝容裏。
“Hello~幾天不見，今天，我和茵茵是來宣布一個重磅消息的哦！”
照舊是感染力十足的Chloe當主咖，袁茵在一旁應和，不過兩人手裏都拿着一份名單。
那名單背面做得很精致，燙金的紋路，繪着振翅欲飛的金蝶。
簡亭靈跟C02的舍友站在倒數第二排，垂着頭，兀自出神。Chloe活力滿滿的聲音從她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那天結束後，柯意之開車把她送回宿舍，然後才回公司。中途吳寅華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他一個也沒接。
她輕輕在心底嘆了聲氣。
要是自己再争氣一點。
是不是也就不會，那麽遭他經紀人嫌棄。
但她随即拍兩下臉，振作起來：我哪裏不夠好了？我這麽有才華。等吳寅華知道真相，求她合作都來不及。
這根本不是問題！
忽然，旁邊袁環瘋狂地戳她幾下，左邊的人也小聲叫她名字。
簡亭靈回神，驚覺整個練習室裏，一百多束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然後——
“亭靈你也太厲害了吧！！！”
一聲亢奮的尖叫打碎寧靜，站第一排最中的阮夏曦分開人堆，徑自沖過來給她一個擁抱：“人氣第一！！！怎麽做到的！！！”
簡亭靈倒吸一口涼氣。
她周末忙着“約會”，完全忘記了關注投票結果這回事——
沒想到上一期能這麽吸粉。
在最初那一瞬間，除了心無芥蒂的阮夏曦，其他選手都表情各異。
有嫉妒、不屑、羨慕、不甘——從那些年輕漂亮的臉上掠過去。
但很快，所有人都換上一副純粹的笑臉，瘋狂為她鼓掌，跑過來擁抱她。
簡亭靈有點受不了這種黏糊糊的肢體接觸，僵硬地站在原地。
攝像機默然運轉，記錄下這一幕。
投票結果出來，簡亭靈第一，阮夏曦第二，唐昕第三。
節目組選出排名前十二的女孩，在她們手腕上，系上一條繪着蝴蝶的金色絲帶。
十二人晉升為新A班成員，共同分享三間寬敞明亮的大套房，還有粉色班服，精致的徽章，優先C位等一系列特權。
一片豔羨目光裏，十二人站在練習室最中間，開開心心地拍了張合影，揚起手腕上的金蝶絲帶。
“祝賀亭靈！”
背對鏡頭不露臉的臨時主持人快速過了一遍手卡，帶着攝影師走到她面前：“從一開始自己選擇F席位，到進入C班，如今華麗逆襲為人氣第一的A班學員，請問有什麽話想對鏡頭前的大家說？”
“謝謝靈芝們幫我投票。”
簡亭靈還不太習慣直接面對鏡頭特寫，往前走了幾步，被提醒距離太近，又退回來。
她想了想又道：“也很感謝你們喜歡我。微博跟超話我都有關注，你們寫的小作文我都看到了。”
阮夏曦站她對面，瘋狂示意她比心。
簡亭靈目光空洞三秒，僵硬地捏起大拇指和食指。
然後十分勉強地學着阮夏曦的甜美笑容，棒讀道：“額……愛你們，哦。比心。”
衆人：……
那個“哦”字還是一聲。
但別說，雖然看着僵硬，其實跟她酷飒人設很相符，效果挺好。
主持人忍住笑：“好，下一個問題——”她神色變得有些暧.昧，“大家都很好奇，亭靈這種性格的女孩，會喜歡什麽樣的男生呢？”
簡亭靈一怔。
眼前氤氲起一團煙霧，如孤月抱雪，散發淺淡冷香。
煙霧随即消散，她看見阮夏曦用口型提示她正确答案：“性格溫柔的！有責任感、有擔當的！”
簡亭靈垂下眼。
指端比出的那顆心還沒收回去，她的表情卻已不複之前僵硬。眸光罕見地柔軟下來，像包着一團溫熱的月光。
她不自覺地舔了舔發幹的唇，輕聲開口。
“我喜歡——聰明的。學霸類型的。”
“對別人冷淡、對我溫柔的。”
“以前戴過眼鏡，現在又不戴了的。”
“教我學東西的。”
她淺淺揚起唇角，看向攝像機鏡頭，目光深深，似乎将它當成了什麽人的雙眸。
“把我寫的歌——唱得很好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