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邊山海(十五)
“你說多少?!”
“三千八百六十五萬七千。”蘇近月一字一頓地說,看着江潮生随着她每說一個數字,眼睛就睜的更大一些。
她之前要到這筆錢的時候并沒有太大的感覺,畢竟比這更大的金額她也不是沒談過,但是看到江潮生這驚訝的表情,她還不忍不住笑了,繼續說出更勁爆的消息:“已經到賬了。”
江潮生捏了捏自己的臉,還把手伸到蘇近月面前:“你打我一下,我怕我在做夢。”
既然是江潮生主動提出這種要求,蘇近月自然不會拒絕。
她擡起手,見江潮生應該是怕疼,下意識地稍微瑟縮了一下,于是便挑了挑眉,重重拍了一下江潮生的手背。
江潮生嗷了一聲,捂着手明明是覺得痛的,但是又因為這三千多萬資金的到賬是真實的,而樂着,導致現在面部表情屬于是龇牙咧嘴的開心。
蘇近月倒沒忘記,江潮生說今天去電影學院談新主演的事,她在劇組也呆了不少天,現在是真正明白,拍電影是個燒錢的事情具體是怎麽一回事。
每一天,人工和設備都是不少的資金支出,電影裏配角戲份這幾天已經能拍的都先拍了,主角還是能夠盡快入組比較好。
“我正想和你說呢。”其實蘇近月一回來,江潮生就想和她彙報今天和文新談的情況的,只是一聽這從天而降的三千多萬,他就把這事給忘腦後了,“文新應該後天就能進組了,今天我也和造型師交流了一下,後天他一進組,就能直接開始拍了。”
“說到這個,你猜猜文新的片酬我談了多少?”
蘇近月看着江潮生這志得意滿的樣子,就知道他一定是談了個相當不錯的價格。
像齊楚之前那種抱着不純目的甘願無酬勞出演的情況自然非常少見,大多數導演啓用新人,無外乎兩種原因,一是新人好教,并且觀衆會有新鮮感,二是價錢便宜。
江潮生顯然是因為後者。
于是蘇近月大膽猜測道:“一百萬?”
江潮生搖了搖頭:“NONONO,你還是猜的保守了。”
“六十五萬。”
正好是蘇近月要來的賠償金的零頭,江潮生算着賬,感慨道:“扣掉請文新的片酬,你拿來的還剩三千八百萬,再加上謝岩之前投資的五千萬,還有一些零散的投資。”
“這下子《山海》還真的不算小成本電影了。”
誰能想到請蘇近月來當編劇,等于請了個厲害的制片人,江潮生看着蘇近月說:“這回你可真是《山海》的第二大投資方了。”
江潮生雖然對于法律方面不像蘇近月這般精通,卻也知道,如果不是蘇近月親自去交涉,是斷然不能從齊楚公司那裏撬回來三千多萬的巨額資金的。
“所以我現在算得上是,你們圈內常說的,金主了?”
“算算算,當然算。”江潮生立馬配合地給蘇近月端茶倒水,“您有什麽要求吩咐我就行。”
雖然知道江潮生這是故意做出來的樣子,但不可否認,确實還挺受用的。
蘇近月喝着茶,想着難怪那麽多人想當老板,這錢花的就是享受一個服務,追求一個舒坦。
看來她還得謝謝齊楚,如果不是齊楚整這麽一出,她還享受不到這種待遇。
“那我可得好好體驗一下,做金主是種什麽樣的感覺。”蘇近月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江潮生:“可不能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蘇近月愣是把賓館內普通的椅子坐出了王座的感覺,而她本人就是那睥睨衆生的女王。
江潮生臉又開始不受控制地紅了起來。
他覺得應該是自己對蘇近月有想法,所以才會覺得蘇近月這話聽起來有些微妙,又覺得難道蘇近月其實對他也是有意思的?
“齊楚那公司裏零食餐點都沒備,在那兒耗了一天快餓死我了,不如你給我随便煮點東西吃吧。”
“……”
“你作為金主的要求就這?”
蘇近月有些莫名其妙:“不然呢?”
“哦,我想吃小馄饨。”
果然就是自己想多了。
江潮生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說不上來這是種什麽感覺,只覺得有點失落,又覺得蘇近月喜歡自己做的菜,好歹總歸是進步了一些。
“行,我去給你做。”
《山海》劇組算是目前賓館的大頭住戶,因此江潮生提出要借用廚房時,經理很爽快的答應了,并且表示食材調料随便用。
反正他們後廚裏也沒有什麽昂貴的食材。
豬肉在江潮生精湛的刀工下快速地被剁成細蓉,江潮生那雙原本操控攝像機的手,此刻正在不鏽鋼盆裏熟練地攪拌着肉餡。
手指修長,潔白如玉,使勁的動作又透出關節處的柔韌有力。
明明江潮生只是在攪拌肉餡,卻好像是在做着雕塑藝術品一般的優雅靈巧。
粉紅色的肉餡從指縫間溢出,看的蘇近月忍不住移開了視線,轉移話題道:“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齊楚會出問題?”
江潮生調好餡料,用筷子将餡料挑好分量放至馄饨皮中間,手指靈活地将馄饨皮順着筷子尖一合,然後指尖沾了點清水,輕輕将馄饨皮捏合成完美的形狀。
“齊楚當時為了出演寧可不要片酬,我就覺得不對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有誰會放着錢不要,更何況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山海》絕對不是能夠讓他哪怕零片酬也要出演的電影。”
“你不是說一定會拍好《山海》嗎?怎麽現在這麽不自信。”
江潮生包小馄饨的速度很快,兩人份的量包好,鍋中的水正好燒開,他将馄饨放入鍋中,握着勺子輕輕攪動着湯水,好讓小馄饨更加受熱均勻,而後轉頭看向蘇近月:“《山海》我當然會拍好,它一定會是一部好作品。”
“只是如果張獵海是齊楚演的話,那就不一定了。”
“不過我沒想到,他還真的劇組一個月都待不了,就這麽走了。”
“那你還定他?”
“總不能只是節流,也要開開源嘛。”
江潮生的臉被鍋中蒸騰起的水汽白霧給模糊掩蓋,蘇近月看不清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
蘇近月覺得有些不太對,節流她知道,只是這開源,開的是什麽源。
江潮生不會早就預料到齊楚會毀約,并且把自己能夠追回巨額賠償金都一起算進去了吧?
“快好了。”
小馄饨本身煮熟就不需要多長時間,等到确認小馄饨都熟透了,江潮生用漏網撈起小馄饨,将它們裝入事先準備好的碗中,再撒上蔥花香菜和蝦米,淋上一點香油,将小勺子擱在碗邊:
“好了,你試試看,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口味。”
江潮生将小馄饨端上來,滿臉期待地等着蘇近月吃完後的感想。
蘇近月仿佛又看見江潮生背後有條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晃啊晃,就像是完成主人任務後,滿心歡喜等待着主人誇獎的狗狗。
所以果然是她想多了吧。江潮生怎麽可能會是那種一肚子壞水的狐貍,比起狐貍,還是更像狗狗多一些。
還是那種一眼就能看懂的笨蛋小狗。
蘇近月便不再繼續想齊楚毀約這件事,拿起勺子往嘴裏送了兩個小馄饨。
馄饨入口的一瞬間,蘇近月覺得自己是不是平時在對待吃這件事情上面過于随意了,不然她怎麽會覺得江潮生做的這碗小馄饨,比她早餐店裏吃的都要美味。
“好吃。”蘇近月用最簡單的詞彙給出了最高的評價。
江潮生看着蘇近月一口接一口吃着他做的小馄饨,只覺得幸福莫過如此:“你喜歡吃就好。不夠的話我再給你包一些。”
“不用不用,夠了。”蘇近月把湯也給一并喝完,吃飽喝足後拍了拍肚子,看着極為順手就收拾碗筷,并且連着方才一并使用過的竈臺都一齊打掃的江潮生,感慨江潮生确實和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藝術家不太一樣。
“我現在都開始懷疑,孔導會被你心甘情願白女票,是不是就是被你這手廚藝給征服的。”
“你平時經常給你朋友下廚做飯嗎?”
江潮生打開水龍頭開始洗鍋洗碗:“可能是吧。不過我平時倒很少做飯,因為都自己一個人,自己做自己吃未免感覺太凄涼了。”
蘇近月莫名覺得江潮生說這句話的時候,身上開始散發出一種孤單寂寞感,就像是被主人抛棄街頭,在寒冷夜晚徘徊的流浪小狗。
蘇近月輕咳一聲:“理解,畢竟你工作忙,做飯也挺花時間的。”
“你想吃的話,我随時給你做。”
“想吃什麽都可以嗎?”
蘇近月正打算報個滿漢全席出來,江潮生洗好了碗,擦好手擡頭對她笑着說道:
“嗯,不會的我可以去學,只要是你想吃的,我都會做給你。”
“哇哦,服務這麽好。”
“那當然,畢竟你可是我們劇組現在的大金主,服務好一點不是應該的嗎?”江潮生身上帶着點洗碗沾上的水生味,和洗潔淨的檸檬香氣。
他眉眼微彎,明明同平時笑容是差不多的弧度,但卻莫名地讓蘇近月有些陌生:
“姐姐想吃什麽,我都可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