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鐘意
他咬得很輕, 唇與齒交替着,輪番在她唇瓣上摩挲。
兩種觸感截然不同,她的意識也因此恍惚起來, 蕩秋千一般,飛揚着飄到天際。
他的手撫過她柔順發絲,按住她的後腦。
不知過去多久,他才停下來, 凝望她。輕輕揉她的發。
素來如雪原孤月的眸間光影細碎,溫柔得像栖居着千萬個春天。
“咬過了。”他笑, “我們扯平了。”
簡亭靈眼中水光潮濕, 輕輕用指腹觸碰唇際。
當然摸不到什麽齒印。
手指固然也很柔軟, 卻全然不如, 剛剛他所帶來的,那種雲朵般夢幻的感覺。
她雙頰一片滾燙, 頭腦也燙得朦胧,沒辦法好好思考,身體裏似乎只留下了一種原始的本能。
覺得遠遠不夠。
想要永遠沉溺在雲端。
想要永遠,沉溺在這雙像大海又像夜空的雙眼裏。
她踮起腳尖, 溫熱指尖劃過他鎖骨,在衣領處輕輕一勾, 将他往自己這邊帶。
然後, 再次将唇貼上去。
–
不知親.吻了多少次。
直到第一抹晨光擊碎夜幕, 從遙遠的海平線上泛起清光。晨曦溫柔地擁抱陽臺上的花朵, 清亮的露珠如流星般滑落。
兩個人仍面對面站立在昏黃的暖光裏,簡亭靈依偎在他身前, 怎麽也克制不住流淚的沖動。
柯意之抹去她眼尾淚痕, 心疼地微微蹙起眉:“怎麽哭了?”
她眼淚流得更兇了, 縱使想擠出一個笑容來,也被淚水沖得潰不成堤。
站得太久,小腿開始發酸,熬夜坐飛機的腰痛也冒了出來。簡亭靈索性直接坐在地上。
眼淚一顆顆砸在木地板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我……不知道。”
可能是因為,從來沒有這麽幸福過吧。
但與此同時,心裏的貪欲也像氣球般鼓脹起來。
來之前只希望那些從網上看來的小道消息都是假的。在機場時覺得能永遠和他牽着手就夠了。
可現在,她卻覺得如何靠近都不夠,如何親.吻也都不夠。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
柯意之遞來一個抱枕:“地上涼,墊着這個。”
見她不接,他便摟過她肩膀,為她妥帖地墊好。
然後也在她對面坐下,伸出雙臂将她抱進懷裏。
沐浴露氣味溫暖,像是用陽光所調和。
被他擁入懷中的瞬間。
簡亭靈忽然想起自己對他動心的那一天。他站在舞臺上,光芒萬丈。
清雅卻孤遠,如無人之境茫茫落雪,雪光映照出一輪銀月。
并不沾染半點俗世塵埃。
歌聲亦幹淨得無與倫比。初次譜寫詞曲,竟然就有那麽鋒利的才華。
一曲終了,臺下數萬人熱烈如沸。仿佛整個世界都為他獻上鮮花與掌聲。
她不敢想象,能和這樣的人兩情相悅。
頭頂被輕輕地撫摸了幾下,淚水沾濕的頭發也被他細致地撥到耳後。
他沉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哭的這麽傷心,是想讓我怎麽辦呢?”
簡亭靈啞聲道:“你唱歌給我聽,好不好?”
她聽見輕輕的笑聲,像竹風拂過空谷。
柯意之說“好”。
然後,為她清唱了小半段《星晝》。
這是她最喜歡的歌,只說過一次,他便記在心裏。簡亭靈把頭埋在他懷裏,笑意像盛綻的薔薇花。
他的歌聲清冷好聽,就像世界上所有亮銀色的雪光,清澈的藍,竹葉間的風,玉色的月,全都栖息在他的歌聲裏。
“喜歡嗎?”唱完後他問。
“喜歡。”
簡亭靈不再落淚了,被淚水滌淨的雙眼有種清泉般的明澈。她擡頭看柯意之,彎着眼補充道:“喜歡你。”
–
這一晚兩人都睡得不夠,可卻一點困意也沒有。
陽臺外傳來鳥的啼啭聲,花朵在晨光的照耀下散發出馥郁香氣。
簡亭靈去抱柯意之,不小心觸到他肩頭,見他一瞬蹙緊了眉。
盡管他很快便恢複神色,還哄她說一點事兒都沒有,簡亭靈還是又懊悔又心疼。
她離開客廳,從主卧裏的白色櫃子裏找到藥箱,裏面陳列着三種語言包裝的各類藥品。
翻找一圈,拿出繃帶和外傷藥膏。
“衣服脫了。”
剛回客廳,她就這麽說。
柯意之不知道她去幹了什麽,聞言,背影明顯僵了一下。
形狀好看的薄唇抿起,喉結輕輕滾了滾。
“上點藥,好得快。”
簡亭靈利索地在他對面坐下,把藥、繃帶,以及剪繃帶的小剪刀亮給他看。
“……”柯意之苦笑,“我就知道。”
他看着一臉認真的簡亭靈,知道她現在滿心關切,還沒真切地意識到一會兒将面對什麽。
他倒不介意教一教她。
畢竟被人稱一聲老師,他什麽都可以教。
柯意之擡起手,一顆顆地解開白襯衫衣扣。
扣子的材質是珍珠母,光澤清雅溫潤。被他銜于指尖,像執小小的棋。
冷白色的鎖骨,富有力量感的肌肉,緊實好看的腰腹,一點點浮現在眼前。
他有意放沉呼吸,簡亭靈卻心無雜念,目光灼灼,只盯着他肩膀處看。
一圈鮮紅牙印,圍成個觸目驚心的橢圓,其間還有點點瘀血。
她心疼得眼眶發酸,擡手想碰,又懸在上面:“……對不起,肯定一直都很疼吧?”
柯意之有些失落。他這麽沒看頭嗎,她眼裏又包了一包眼淚是怎麽回事。
咬得狠說明醋得很,他高興還來不及。
傷口處傳來濕潤涼意,簡亭靈用無名指輕輕打着轉給他抹藥膏,一字一句道。
“以後,我絕對不會再傷害你。”
良久,卻聽見他道:“只要是你帶給我的,就不是傷害。”
縱使百味雜陳,我仍甘之如饴。
–
上好了藥,簡亭靈想起柯意之上午還有活動,将他趕回去休息。
兩人穿過大大的套間,又經過好幾間卧室。簡亭靈問他:“你住的地方也是這樣嗎?”
“嗯。規格一樣。”
簡亭靈近年來十分勤儉,一塊錢也努力掰成兩塊花,聞言不由脫口而出:“既然這麽多間卧室,幹嘛還再給我定一套。”
這種規格的套間大概多少錢她心裏有數,一晚上夠她付幾年的房租。
“傍晚聽說你來了法國,才臨時訂的。”柯意之笑,“那時候還不知道。”
不知道會一下就發展成這樣的關系。不知道她來法國不是為別的,只是為他。
他在門口停下腳步,轉過身,笑得蠱人心魂:“靈兒舍不得我?”
簡亭靈屏住呼吸垂下頭。不聞、不聽、不看。她知道再多感受到他的一點氣息,她就會忍不住反悔,把他拖回房間裏。
她很艱難地把人往門外推:“沒多少時間了,你趕緊回去睡一會吧,我也要整理行李。”
又假裝打了個哈欠:“而且,我真的快困死了。”
柯意之這才舉步。
見他身影漸遠,熟悉的清香也消散在空氣裏。沒了他的體溫,周圍忽然變得冰冷。
簡亭靈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有種被生生剝離的痛苦感。
她糾結地倚着門框,悄悄将目光鎖在他背影上,像一只可憐巴巴的小貓。
卻見他走出兩三步,忽然回過頭。
簡亭靈被抓個現行,忙不疊後退一步,要關上門,做出自己迫不及待去洗澡睡覺的假象。
柯意之卻不由分說地回身過來,摟過她腰,俯首在她唇上咬了下。
齒列溫熱,吐息滾燙,燃着強烈的占有欲。
簡亭靈墜于失而複得的喜悅裏。
原來他也一樣舍不得。
“好好休息。”
良久,他才啞聲在她耳旁道:“下午我來接你。”
–
洗了澡,換上睡衣,再拉上厚厚的窗簾,陽光下的繁花被隔在外面,房間內暗下來。
簡亭靈躺在比金子單價都貴的床品上,卻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心跳劇烈,無法平息,怎麽調整呼吸也沒用。
她點開微信,看柯意之的頭像,又去微博搜他的照片跟live,怎麽看都看不夠。
一直激動到中午,才總算精疲力盡地睡着了。
夢裏卻也是他。
他穿着舞臺上的演出服,長身玉立,站在如夢似幻的光影裏,向她告白。
夢境玄妙绮麗,不講邏輯。簡亭靈看見他一擡手,衣袖便簌簌落雪。走過之處,都變成盈滿月色的河。
還聽見,他叫自己靈兒。
每叫一次,她心口便嘭出一團巨大的粉色棉花糖。棉花糖堆積起來,将她高高托起,浮在又甜又軟的雲端。
直到手機鈴聲響起,才擊碎了她光怪陸離的夢境。
簡亭靈迷迷糊糊醒來,看到來電人是阮夏曦。
“知道你倒時差,忍到現在才給你打電話。”那邊的聲音雀躍得像浸透了日光,“怎麽樣啊姐妹,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甜甜蜜蜜才顧不上回我,對不對!”
“這個……”
簡亭靈本來想賣個關子,結果聲音裏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地往外溢。她索性也就直說:“好吧,祝賀你阮夏曦同志,你磕到真的了。”
“啊啊啊!!!”穿越了遙遠距離的尖叫聲直接刺透聽筒,紮進簡亭靈的鼓膜,“我艹我艹我艹!我激動死了啊啊啊!所以你們昨晚是不是在一塊——”
“打住打住。”簡亭靈臉一紅,“什麽也沒有發生,別亂猜。”
說完又有些迷茫,畢竟抱也抱了那麽久,親也親了那麽多下,還有一個人解開了襯衫……
似乎,也不能說是什麽都沒發生?
“哈哈哈,也是哦。”聽筒裏傳來一陣笑聲,“要真能發展那麽快,就不像你了。”
“什麽叫不像我?”簡亭靈不滿,難道她不是一位雷厲風行的成熟女士嗎。
“你不覺得你很晚熟嗎?”阮夏曦拿出姐姐的口吻,“二十多歲才情窦初開,從來看不出別人喜歡你。跟我聊個戀愛話題都磕磕絆絆,臉皮薄得跟紙一樣。”
“我哪有。”簡亭靈死鴨子嘴硬,“我只是專心搞音樂,沒有分心在這些事情上。”
“那我問你,”阮夏曦拖長了音,“如果他昨晚,真要對你——”
“啊啊啊!”
光是想想這個可能性,簡亭靈就連脖子根都紅了。她生怕阮夏曦真說出什麽她無法承受的虎狼之詞,立刻捂緊耳朵拿遠聽筒,“你別說了,信號不好我聽不見。”
“你看,我就說了吧。”阮夏曦一點都不意外。
聊了一會戀愛話題,阮夏曦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回來?”
“明早或者明晚吧。”簡亭靈算了算時間,“坐跨國航班真的遭罪,我今晚還想睡個整覺,睡醒再回。”
“……”那邊沉默一陣,才道,“今天早上,有人來宿舍錄賽前準備,聽說你請假了,節目組那邊好像不太高興。”
“管他們呢。”簡亭靈不在乎,“自打我第一天以素人身份進來,他們看我就沒高興過。”
她沒身份、沒背景、沒資本,帶來的熱度也毀譽參半。對方沒個好臉色很正常,她也不稀罕他們看別人的那份虛情假意。
A班其他人拍廣告能成宿成宿不回隊,她偶爾請兩天的假,耽誤不了什麽。
簡亭靈從床上坐起,伸了個懶腰:“咱們隊的歌我已經寫得差不多了,再改一改就傳你郵箱裏。你帶大家熟悉一下,等我回去一起排練。”
–
簡亭靈叫了份鵝肝溫沙拉和烤蘋果,草草吃完了,便紮了個高高的丸子頭,拿出電腦和筆記本開始改歌。
柯意之回來時,就見到她盤腿坐在雪白的長絨地毯上,咬着筆帽哼歌。
她将屏幕接到投影儀上,滿牆都是密密麻麻的曲譜,跟天書一樣。
門響了,但她戴着耳機,沒聽見動靜。
柯意之輕手輕腳地走進玄關。
巴黎這兩天下了雨,溫度有些低。好在她來之前肯定仔細看過天氣預報,帶的也是厚衣服。
纖瘦的身軀被白衛衣包裹起來,露出一雙修長的腿。右手一會抓筆,一會抓鼠标。左手則縮進袖筒裏,無意識地撐着臉頰。
她哼的調子很有靈氣,既抓耳,又有明顯的個人風格,清靈動聽。是通俗,卻是在厚重的古典底蘊上生長出的通俗,有種渾厚的層次感。
就是音色啞一些,能聽出聲帶閉合不好。
柯意之輕輕嘆息一聲,來到她面前,将手裏的袋子放到旁邊:“忙着寫歌?”
簡亭靈仰頭看見他,雙眼驀地亮起來。維持着盤腿坐在地上的姿勢,想也沒想地丢了筆,朝他張開雙臂。
他莞爾,俯下身來抱她。
他身上仍是上午出席活動時的造型。服裝和發型都偏正式,有種衣冠楚楚的感覺。出現在裝潢高級的客廳裏,不像是家常模樣,倒像在拍畫報,身後随時會冒出鏡頭似的。
簡亭靈深深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氣味,難以自抑地雀躍着道:“寫完啦,已經發給夏曦了。我就是再聽聽看,還有沒有哪裏需要改。”
“餓不餓?”柯意之指一旁的袋子,“給你帶了草莓可麗餅。”
“真的嗎!”簡亭靈雙眼放光。
大腦是最消耗能量的器官,簡亭靈每次寫完歌,都得大量攝入糖分,不然就會瘋狂地饞甜食、饞奶油。
打開袋子,就看見大顆鮮亮的草莓,都沐浴在圓錐狀的奶油海裏。
簡亭靈吞咽一下,迫不及待地拿出可麗餅,卻是先送到了柯意之的唇邊。
“你先嘗嘗。”
柯意之垂眸看了看。
他不喜歡甜食,向來對奶油果醬之類的東西敬而遠之,喝咖啡也不加糖。
可看她那麽期待,他不忍心拒絕,便鬼使神差地前傾身體,咬了一口。
竟還覺得,這甜膩的奶油,配上發酸的硬草莓,有種前所未有的好吃。
見他嘗過了,簡亭靈這才拿過去,自己囫囵地咽下幾口,咀嚼着多汁的草莓,露出幸福的微笑。
她唇旁沾了些奶油,自己卻渾然不覺,反而指了指柯意之的唇角,很認真地道:“你嘴角有奶油。”
不等他去拿紙巾。
簡亭靈忽而福至心靈,想起了不知何時看過的粉紅橋段。
她咬咬唇,微直起身,離他湊得近了些。耳根還發着紅,卻輕輕地,将唇貼上來。
“不能浪費。”
就這樣,她柔軟唇瓣輕輕啄了啄,吻掉他唇邊的奶油痕跡。
可她卻不知道自己也是只小花貓。這麽蹭過去,又在他唇下沾上了新的奶油。
等退回去一看,簡亭靈望着自己的傑作,驚訝地怔了怔,這才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等發現自己做了什麽傻事,她垂下目光,埋着頭不敢看他。
柯意之忍俊不禁,擡手揉揉她的丸子頭。
等用紙巾把兩人都清理幹淨,柯意之看了眼手機,站起身:“走吧。”
簡亭靈歪過頭:“去哪?”
“去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