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如果要問裴砺他心目中另一半的标準是什麽,他可能想都不想就會回答你,“可愛,聽話。”隐藏臺詞則是,服從他,依賴他,信任他,大事盡量由他拿主意。
裴砺自認為是個擔得起事的男人,讓一個女人依附他生存并不算什麽難事,他的女人,一輩子不用在外邊累死累活。因此當他打開阮蓁獻寶似的呈上的圖紙袋。看見她親手準備的臨江花園庭院各種風格的效果圖時,心裏頭還是挺微妙的。
阮蓁明亮澄澈的雙眼望向他時,目光中的期待毫不掩飾,“這個方案也做完了,接下來銷售企劃前期可能要用到圖片,我畫的這些,各種風格都有,你看看,能不能直接用上。”
不需要嗎?裴砺的确需要,但是他不太需要阮蓁給他做這些。找人做也是花不了多少錢的事,阮蓁除了跟他約會,課業也不算輕松,是從哪裏騰出時間送他這份禮的呢?難怪,好幾次玩到稍晚,阮蓁就有種眼皮支不住的疲态浮現出來。
但轉念想想,阮蓁也是為了讓他高興不是嗎?自己放在心上的女人取悅自己,終究,沒有一個男人會不高興。
裴砺稍作思忖,“這些很好,不過,以後別再這樣累着自己了。”伸手揪了一下她的鼻子,“謝謝,我很喜歡。”
阮蓁笑容立刻綻放如陽春三月的花朵,重重點一下頭,“嗯,你剛才電話裏說今天要去哪?”
他們要去的是一個酒吧,裴砺跟阮蓁在一起已經一個多月了,阮蓁沒有任何一點讓他不滿意的地方,今天晚上,裴砺約了大學時同宿舍的幾個哥們一塊兒喝酒,也算是帶阮蓁去露露臉。
阮蓁聽說後立刻緊張起來,這幾個人在裴砺口中出現的頻率等同于她口中的葉琪,她小心地問裴砺,“很多人嗎?”
裴砺眼光專注地看着前方路面,唇角微微揚起,“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三個,別擔心,他們都很和善,要不,我也不會跟他們沆瀣一氣這麽多年。”
轉而又低嘆一聲,“學生時代才有純粹的友情,工作以後遇到的人就不是那麽回事兒了,你以後會知道的。”
這幾個人對裴砺來說很重要,阮蓁想,靜默片刻,下意識地偏頭從倒車鏡裏細細打量自己是否有不妥之處。
很快,車開到酒吧外面,裴砺停好車,笑說:“我其實也想開個酒吧,也不指着這個賺多少錢,只要哥幾個想聚聚的時候,有個喝酒的地兒就成。”
阮蓁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這個意識幾乎是她的本能——任何裴砺在乎的人,她都不能開罪。
他們到場的時候,裴砺口中說的那三個人就已經到場,裴砺一直攬着她的腰,對那三個人說:“認識一下,這就是你們哭着喊着要一睹真容的阮蓁。”
然後,又把自己的朋友挨個介紹給她,阮蓁不太記得住人,幸好這三個人特征還算明顯:中間坐着的那個面容清癯、戴着眼鏡的男人叫李旬,他左手邊微胖、但臉蛋白淨的是周或,另外一個皮膚特別黑的叫白明亮。
皮膚特別黑的叫白明亮……
叫,白明亮……
白……
還,明亮……
阮蓁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她強迫自己去想些不開心的事才強忍住沒當場笑出來,腦子裏颠來倒去都是那篇造型與造價的論文一周後要交,而她還毫無頭緒,她把自己都想得有些沮喪了,才總算覺得,她應該,還算,沒當着事主的面失禮。她輕輕地點一下頭,“你好。”繼而落座在裴砺身邊。
周或和李旬在對面飛快地相互交換了一個別有意味的眼神,這個時候裴砺正在叫服務生,但阮蓁擡頭時剛巧看見了。
心裏難免有些忐忑,她不知道這個眼神是不是和她有關,可能是她敏感,她覺得,裴砺的這些朋友并不像他所說的那樣好接近,可是,他們都是裴砺很看重的人,十年摯友,她一定要跟他們搞好關系,畢竟,在任何事情上,她都想讓裴砺舒心。
剛巧點完酒,裴砺對服務生說:“再來一紮芒果汁。”
誰都能聽出來果汁是點給誰的,周或率先起哄,“哎?我說,今兒個才第一次見面,你護這麽緊真的好嗎?怎麽也得意思意思吧?”
轉頭又對阮蓁說:“嫂子,你說是吧?”
阮蓁顧不得被這聲“嫂子”叫得有多無所适從,拉住裴砺的手,“我就喝酒好了。”
不是說男人間的友誼在酒桌上建立嗎?她不想第一次見面就讓人覺得她清高嬌氣不合群。
“你能喝嗎?”裴砺笑了。
“難得高興。”阮蓁說。
于是乎裴砺也不再多說,酒很快就端上桌,他們要的是Macallan,還沒等阮蓁反應過來,面前乘了冰塊的八角杯已經被周或不容分說斟上大半杯酒。
一直到酒杯跟周或地碰到一起,一直到,冰涼的酒水帶着嗆人的辛辣灌進喉嚨,阮蓁始終,笑容得體。
她對酒雖然所知不多,但是她爸爸喜歡Macallan,所以她知道這種酒其實更适合小口小口地品,但她沒說出來。她其實又在生理期,這加了冰塊的一杯酒,她也沒有要求換掉。
只是因為,不想給人的第一印象是矯情。
她前二十三年的生命,第一次這樣讨好別人。
她許多的第一次,都和裴砺有關。
酒喝到一半,裴砺有個電話,酒吧裏音樂聲非常大,他只能出去接。
白明亮起身去洗手間,周或也跟着一起,留下阮蓁和李旬兩個人。
李旬這個人似乎整晚都沒說幾句話,阮蓁沒話找話的技能點數顯然更低,因此局促地笑笑,眼神不經意地瞟向門口,裴砺還沒接完電話嗎?
但目光很快回到李旬身上,李旬對她揚一下杯,阮蓁踯躅一瞬,還是端杯,跟着喝了一小口。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她忽而覺得小腹隐隐作痛,但她忍着眉都沒皺一下,不至于這麽嬌貴吧?這點冰的酒水下去就扛不住了,以前生理期時偷吃冰淇淋的先例也不是沒有過,不都沒事嗎?
杯子穩穩放在桌上,李旬若有所思地笑了下,意味深長道:“還是年輕啊。”
阮蓁當即愣住,隔着鏡片的反光,李旬的眼色她看不分明,可是她覺得李旬不像是在誇獎她。
阮蓁微微扯動唇角笑了下,這個笑容十分尴尬,手足無措中她只好再次把目光轉向門口的位置,心卻頓時沉到了底。
而同時,酒吧洗手間燈光昏暗的走廊,周或吸一口煙,不屑地冷笑一聲,“看到了吧?不就一個小丫頭片子嗎?護得跟什麽似的,以前洛宸跟他那會兒可不是這樣,洛宸多随和。“
白明亮嘆口氣:“究竟是裴砺自己的事,再說,他跟洛宸都過去那麽些年了,再說,你說喝酒,人小姑娘不也沒二話嗎?”
周或笑得更冷了,“裝呗,我今兒就放一句話在這,裴砺家那口子,除了洛宸,我誰都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