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見意
新媒體大廈, 頂層會議室。
雲蔚湖的水光從落地窗外流進來，和着天地間萬千春色，與桌上那瓶精致的洋牡丹交相應和。
吳寅華卻沒心情欣賞美景, 半個發福的身子陷在真皮沙發裏，氣得橫眉豎目，手裏的臺本翻得啪啪響。
導演還堵在路上，節目組其他人的身份都不夠格, 小心翼翼喝着各自的茶水，誰也不敢出聲說話。
氣氛陰沉得吓人。
山山是夜祇新招的生活助理, 跟小瑞一起坐在角落的旁聽席, 被吳寅華搞出的聲響吓得心驚肉跳。
吳寅華是圈內赫赫有名的經紀人, 地位比不少二線藝人還高一頭, 談業務穩準兇狠，在公司裏也極度強勢, 素有“老虎”之名。
在普通人山山的眼中，這已經是了不得的高位人士。“老虎”發威，他自然跟其他人一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來, 小心燙。”見他心神不寧，小瑞接了杯熱水遞給他。
“謝謝瑞哥。”山山道謝, 又問, “華哥怎麽了？氣成這樣？”
“應該是氣臺本的事兒。說是……”小瑞壓低嗓音, “導演有意讓他們的選手, 拉上咱們家，一起炒緋聞。”
“啊？”山山簡直難以置信, 遠遠看了眼吳寅華, “難道直接寫臺本上了？”
“沒寫到意之哥的內容裏, 但暗搓搓寫到那女孩的部分裏了。也就咱們華哥每天拿放大鏡看臺本。才兩三行字，一般人根本發現不了。”
山山萬萬沒想到是這麽回事：“怪不得華哥要炸，這節目膽子太大了，緋聞都敢想！咱哥出道以來就沒沾過這種事，華哥更不可能點頭。朱導情商也忒低，老虎的屁股都敢摸，還想不想再跟夜祇合作了……”
“朱導情商低？”小瑞笑了笑，“我倒覺得，他快成個人精了。”
才說到這，門被嘩地推開，朱導大步流星走進來：“吳總，路上堵了點，實在不好意思。”
吳寅華眼皮都沒擡，更沒握他的手：“朱導好膽量啊，連我們的主意都敢打？意之在圈裏的地位和聲量，你該不會不清楚吧？”
一字一句鋒利如刀，這是打算撕破臉皮，連敬稱都懶得用了。
“做人可不能忘本。你們節目的調性和預算，原本就不可能請來我們。是意之看過候選名單，想為這些練習生實現夢想出一份力，我們才降格來了這個節目。怎麽現在節目走紅，朱導就全都忘了？”
他将臺本往桌面上一摔，轟然起身：“如果你們這麽不知輕重，我們随時可以終止合同，咱們法庭見！”
朱導從容地把手收回來，拂了拂衣領上不存在的灰，這才笑眯眯地開了口。
“華哥，消消氣。您來這一趟，柯老師知道嗎？”
吳寅華聞言，也不知被戳中了哪根神經，更加焦躁起來：“我是他經紀人！”言下之意，他有拍板的權利。
“我最後再問一次，你們這臺本改不改？如果不改，我們概不奉陪！往後的錄制，你們自己想辦法！”
朱導仍是和和氣氣的，笑意滲進眼角的褶子裏。
他沒退也沒進，就站在吳寅華身旁，食指拍在褲兜邊上，若有若無地打着拍子。
吳寅華索性橫到底，做了個要撕臺本的動作。
雖說複印版有不老少，他也不可能沖進人家電腦裏把源文件撕了，但這個舉動更能表明态度。
可還沒等他動手。
會議室的門，再度被推開。
與會人員已經坐得滿滿當當，也不知這位是何方神聖。
壓抑許久的衆人，紛紛抱着透口氣的念頭，朝門口看去。
随即，便是一片嘩然躁動。
片刻過後，會議室變得比之前更靜。
恍若一陣清冽的竹風過境。
“怎麽吵起來了？”
懶洋洋的男聲響起，白玉般清冷澄澈。
修長好看的手握住門把，凸顯出清勁的骨骼。
走進來的身影清冷矜貴，修長如竹。
俊美的下半張臉被黑色口罩遮得嚴嚴實實。口罩線繩與薄白的顴骨相摩擦，隐約露出半顆淺色的淚痣。
他一身私服，寬大的無logo純黑衛衣，背後一片巨大的雪白墨跡，筆觸夜色般淩厲。
可頸後的兜帽卻露出暖絨，蓬松輕軟像雲朵一樣。
就這樣将果決威儀，與慵懶随性，融合得渾然一體。
幾個女實習生猛掐自己大腿，才勉強忍住湧到喉嚨口的尖叫聲。會議室內幾位高管紛紛站起身，低下頭。
“柯老師。”
“柯老師早上好。”
“您怎麽過來了？”
柯意之輕輕颔首。
球鞋氣墊踩在瓷磚上，發出與會議室格格不入的聲響。在滿滿一會議室的西裝革履裏，顯得分外随性。
“意之？”
吳寅華迎上去，語氣是與剛才截然不同的恭敬與克制。對面人跟見鬼似的，瞪大眼睛看了他好幾眼。
吳寅華：“你今天沒排工作，怎麽不好好休息？”
柯意之将口罩拉到下巴，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動靜有點大，就來看看。”
他眸光緩緩掠過沒坐主位的朱導、火氣還沒下臉的吳寅華，以及桌面上褶痕清晰的臺本，語調聽不出情緒：“聊什麽呢？”
“臺本上有個細節，華哥不太滿意。”朱導說，“正好柯老師來了，也指點一下咱們的工作。”
“嗯。”
柯意之接過對方雙手捧來的臺本，翻看幾下，神色稍霁：“結構很規整，發揮空間也很大，又有人文關懷。挺不錯的。”
而後，竟微微彎了下雙眼，露出好看的卧蠶。
“我很期待下一期的錄制。”
為這一笑，會議室裏響起微弱的騷動。
驚豔的尖叫化為氣聲，這爆一下那爆一下，像小股小股的噴泉。連見多識廣的女高管也加入了掐紫大腿的隊伍。
冷如寒山的人露出笑容，該是何等模樣？
便恍若昙花一現，冰山融雪。
本就是冠絕內娛的神顏，銳利的俊美感幾乎露出鋒芒，在日光之下炫目得刺眼。
而此刻微露一抹笑意，即使稍縱即逝，依然可趁機窺得那深邃眉目稍顯緩和，淺痣溫潤如滿月。
“意之！”
吳寅華忍不住叫出聲：“你看到我拿紅筆圈的地方了嗎？他們想拉你跟選手炒緋聞！你可是頂流！”只是個區區練習生，甚至連十八線都不是！
卻不料，這句話入耳，柯意之驀地看他一眼。
笑意已無影無蹤，雙眸間清光一凜，含着幽深的旋渦。
面前的人年紀尚輕，卻自有殺伐決斷的威儀。明明是陽春三月，吳寅華卻頓覺如墜冰窖。
恍若獵獵寒風間一柄穿雲箭，輕描淡寫間，便震懾得猛虎動彈不得。
“這種話，不能亂說吧。”
見吳寅華受到震懾，柯意之這才收回視線：“老同學敘兩句舊罷了。華哥，別多想。”
他合上臺本，輕輕一推。本子順桌面滑到對面的工作人員手裏。
“臺本不用改，就這樣。”
跟暴跳如雷的吳寅華完全不同，他一點火氣都沒動，甚至剛才還笑了一下。
可那雙笑眼，卻無端露出些狠戾寒芒。
再無人敢有半分異議，此事就這樣塵埃落定。
柯意之來得快，走得也快。清冽的竹風仍留在室內，門已經被很有禮貌地帶上。
簡亭靈！又是那個簡亭靈！
吳寅華一口氣堵在喉嚨口，氣鼓鼓地轉身離開。
朱導笑眯眯送走吳寅華的背影，繃緊的肩膀這才放松下來。
他這也是兵行險着，好在柯意之沒叫他失望。
傳聞說得沒錯，這位年紀輕輕的頂流，在公司的話語權，果然至高無上，無人能敵。
朱導拿出張紙巾，劫後餘生地擦了擦手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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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寅華這次是真覺得委屈。還沒上車，就開始跟小瑞和山山倒苦水。
“當初明明是我勸他，營業期炒炒CP沒啥不好的，結果他堅決拒絕，門都沒有。現在倒好，反過來了。”
吳寅華滿臉都寫着“兒大不由娘”，咬牙切齒地撕了口油條。
“當時他根基不穩，但願意倒貼他的一線女明星遍地都是。什麽人間甜美國民公主、大他幾歲的禦姐影後、又美又飒巅峰相見頂流女愛豆……全都是年輕人嗑爆的CP模式，結果呢，哼，沒一個招他待見的。”
捧着豆漿的小瑞跟正在開車的山山對視一眼，倆人面容扭曲，都在瘋狂憋笑。
這些零零後挂在嘴邊的人設跟CP熱詞兒，從這位年逾四十的嚴肅大叔嘴裏說出來，怎麽會這麽搞笑。
吳寅華飙着一口生意範兒的廣普，還在歷數柯意之的“罪行”：“你們沒見過，我可是知道。頒獎典禮上女明星朝他貼了一步，他不動聲色倒退兩步。慈善晚宴上一個水獎視後笑得直不起腰，弱柳扶風地往他身上靠，他居然直接站起來了——”
他倆手一拍：“咔吧一聲，他肩膀就把人家下巴颏給撞了，人家剛塞的假體差點飛出去！”
“視後懷疑他是故意的，但他道歉道得那叫一個真誠自責，直播錄像上也毫無刻意痕跡，最後那女的只能自己認栽。”
“噗……”小瑞實在沒忍住，笑噴了。
一坐帥哥旁邊就愛往人身上倒的女明星，他聽說過不少。但看準時機直接站起來的男明星……也太罕見了吧！
吳寅華悲涼地看向遠方：“高人氣頂流他看不上，路人緣巨好的童星他也看不上，口碑佳的影後實力咖他還是看不上。獨獨這個簡亭靈是要啥沒啥，我們意之辛辛苦苦打拼來的熱度，憑啥就都給她蹭了？”
山山也覺得不公平：“就是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素人，說是練習生，連個公司也沒有，就應該去混網紅圈，混什麽內娛。”
小瑞攪了攪豆漿杯：“山山啊，沒談過女朋友吧？母單solo吧？”
“嗯？瑞哥你怎麽知道？唉別提了，說多了都是淚……”
“華哥，您好像也是圈內有名的不婚主義者？在您那個時代，這個理念是不是還挺前衛的？”
“切，我哪是圖前衛啊？兒女情長婆婆媽媽，只會影響我工作的速度。沒有老婆，就沒有人攔着我熬夜工作！”
難怪啊難怪。小瑞笑而不語，咽下一口香菇肉包：反正我是嗑到了。
作者有話說：
嗑！都可以嗑！
